我们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推进，没有什么选择是绝对正确的选择，因为选择的环境在不断变化，我们只有不断地行动，才能刺破人生的迷雾。

    ■ 王宁泊

    古典的侦探往往都是一副优雅的形象，无论是柯南道尔笔下永远的传奇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为我们塑造的大腹便便的波洛侦探，都有着一副绅士的做派，从来不曾见到他们因何事而显得狼狈。而古典的侦探故事也带有传奇的色彩，从委托人进入贝克街221号的大门之前，作为读者的我们就先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哦，亲爱的华生，你看为什么街对面的那个女人衣着高雅却又神色慌张，是什么事使她这样呢……”而随着侦探的房门被推开，访客开始讲述他的遭遇——一个离奇又不乏梦幻的故事时，古典侦探的魅力就迅速展现。一份每日在办公室抄写《圣经》的工作却只能由红头发的人来做；每天穿着特定的服装坐在窗前陪人聊天却得到丰厚的报酬等。

    面对这样的故事，我们只能与华生一道摸不着头脑，而福尔摩斯或波洛却能毫不费力地注意到故事背后所隐藏的真相。他们偶尔会抛出一个令人疑惑的问题，“你可曾留意女仆的袜子是什么颜色？”在得到答案之后，他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真相大白了……”

    与之相反，还有另外一种侦探，他们往往被称作“硬汉侦探”，不像古典侦探那般时刻优雅，这些硬汉侦探们一出场就带着些许的狼狈，或是自身不修边幅，用语粗俗，或是刚刚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就像罗曼·波兰斯基执导的《唐人街》当中的侦探吉蒂，刚出场没多久就被人割破了鼻子，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鼻子上一直贴着一块大大的纱布。加上他的吊梢眉与龇牙咧嘴的笑，使得他看起来远没有古典侦探那样的优雅，而是一副叛逆、愤世嫉俗、脾气火爆、亦正亦邪。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位“硬汉侦探”吉蒂所面对的故事，没有古典侦探故事那样一开始就为我们布下迷局等待侦探大显身手，而是平平无奇的婚外恋调查，但就在吉蒂不断地深入调查之中，一个丑陋的阴谋也开始浮出水面。吉蒂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原本的工作只是收人钱财，替自己的客户调查婚外情等，除了利益，他并不在意什么“良知”。电影开头我们就看到，吉蒂对因为妻子出轨而痛哭，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穷苦渔民说：“你想杀人又不被惩罚需要有很多钱，你有这么多钱吗？”但是当自己被卷入城市中的黑暗阴谋，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正义，即使这个选择令他失去了一切，不仅没有获得正义，还为此失去了自己爱的人。你可以永远相信古典式的侦探，他们是正义与智慧在人间的化身，他们永远不会失败；硬汉侦探，却往往在黑暗中抗争，在抗争中不断失去。

    《唐人街》中描述的案件，是根据美国历史上的真实事件改编而来。因为洛杉矶城建在一个淡水缺乏的地方，城市常常受到干旱的威胁，城市发展也因此而受到很大的限制。当地一些政客与商人从中发现了可以获取钱财的方式：他们说服洛杉矶城的居民，在远处水源丰富的埃文斯溪谷修建一座大坝，将大量的淡水资源引导至洛杉矶城的城郊，随后将洛杉矶扩建在这水源丰富的土地上。为了修建大坝，这些人劝说市民购买修建大坝的国家债券，甚至偷偷将城中的淡水排放到海中加剧城市的干旱现象。在这些人的策划与运作之下，大坝成功地修建了起来，洛杉矶城也顺利地扩建到了指定的地点，但是原本水草丰茂的埃文斯河谷却永远的干涸了。这是城市的悲剧，而在城市的命运之下演绎的则是人物自身的命运。吉蒂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最初参与调查是因为佣金可人，而当他的调查频频受阻，甚至因此遭到了死亡的威胁时，他出人意料地选择继续下去。通过之后吉蒂与莫瑞太太的对话，我们了解到，曾经在唐人街作为警察的吉蒂，想要保护所有人，但最后却将自己爱的女人连累了。而此时此刻吉蒂与洛杉矶城中邪恶势力斗争的行为，也是出于这同样的目的，他不想再第二次犯错，不想再一次失去自己爱的人，他试图拼尽全力保护她，但是他又一次失败了……

    抗争而后失败，这往往是“硬汉侦探”通常的宿命。无论是《唐人街》当中的吉蒂，还是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的菲利普·马娄，还是米基·史毕兰小说中的马克·哈默，他们总是在本可以不用涉足的事件中横冲直撞，或是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女人，或是为他人伸张正义，直到自己伤痕累累，最终一无所获。他们不是福尔摩斯或者波罗那样的社会精英，与上流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也做不到像福尔摩斯或者波罗那样，始终聪明地让自己置身事外，只是去调查真相而不去干涉事件的发展；他们甚至不能心安理得地获取自己应得的报酬，他们虽然缺钱，但是金钱在他们心中的道义面前一文不值。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随时准备好承受不知从哪一个黑暗的角落射出的子弹。但他们依然选择了行动，不假思索地帮助自己认为值得帮助的人，不假思索地保护他们根本无力保护的人。

    曾有朋友与我聊天时说，每当他回顾自己短暂的人生，觉得自己在每一个面对选择的关口都做出了自己当时认为是正确的决定，但是这些正确的决定似乎并没有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结果。科幻电影中常常有这样的桥段，主角通过某种方式回到自己的过去，改变了自己曾经做出的错误选择，进而改变自己当下的人生。这些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的人，尚有自己期望可以改变的事情，但现实中的我们，即使回到了过去，也可能不知道自己可以改变什么。就像吉蒂，拼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女人，却无能为力。到最后他的所作所为却令自己爱的人死亡。当吉蒂抱着中弹身亡的爱人，嘶吼着像一个疯狂而绝望的野兽，镜头缓缓拉远……仿佛一切都是宿命，上帝看不到也听不到渺小的人间。

    硬汉侦探尚且能够选择是否介入某场事件，他们还可以选择自己是继续下去还是及时抽身自保，但是现实中的人们呢？我们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推进，没有什么选择是绝对正确的选择，因为选择的环境在不断变化，我们只有不断地行动，才能刺破人生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