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馨艺
家庭，永远是甜与苦共酌。
日前完结的热播剧《乔家的儿女》，向观众展现了社会变迁中小人物家庭生活百态。由于母亲早逝，父亲乔祖望极度自私好吃懒做，乔家兄弟姐妹五人从小吃尽了苦头。成年经历了结婚又离婚的“民政局VIP之旅”后，5个人各自处理着自己小家中的酸甜苦辣。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家事法官看来，不仅乔家兄弟姐妹五人的离婚问题蕴含着大量民法典知识，他们已经面对或将来要面对的继承问题，同样值得细细回味。
“人间理想”王一丁的录音遗嘱继承
网友都说，乔家三妹乔三丽的爱情最幸福，因为她嫁给了“人间理想”王一丁。然而，架不住三丽有个“恶婆婆”陈桂兰，前期对三丽摆臭脸、出恶语。可是，当陈桂兰被查出患有重病时，是三丽和一丁把老人接到自己家，长期耐心照顾，为其养老送终。小儿子王一宁当甩手掌柜，从不露面。陈桂兰临死前幡然悔悟，于是留下一份录音遗嘱，将自己的房产和全部存款留给大儿子一丁和大儿媳三丽。
小儿子王一宁夫妇知道遗嘱的事情后，翻脸不认人，一宁爱人冷嘲热讽道，这录音是不是在老人清醒情况下录的还说不定呢。两家子为了继承的事吵翻了天。
广大网友在为一丁和三丽抱不平时不禁要问：王一丁和乔三丽能否依据该录音遗嘱继承老人陈桂兰的全部遗产呢？
家事法官答：不能。
首先，一份有效的遗嘱应当具备实质要件。民法典第1143条第一款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所立的遗嘱无效。这是法律对遗嘱的实质要件之规定。不能辨认自己行为的成年人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不能完全辨认自己行为的成年人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遗嘱行为是民事法律行为，民法典第143条规定，具备下列条件的民事法律行为有效：
行为人具有相应的民事行为能力；
意思表示真实；
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不违背公序良俗。
一宁爱人主张录音不是在老人清醒情况下录的，从法律层面看，她其实是在主张老人不具有相应民事行为能力。
如果一宁爱人确实能够提供充分证据证明陈桂兰不具有立遗嘱的行为能力，那这份录音遗嘱将由于缺乏实质要件而不被法院采信。
其次，这份录音遗嘱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形式要件。在没有证据证明陈桂兰不具备遗嘱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就要着重审查遗嘱的法定形式要件。民法典第1137条规定，以录音录像形式立的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遗嘱人和见证人应当在录音录像中记录其姓名或者肖像，以及年、月、日。
相较于原继承法的规定，民法典不仅增加了录像遗嘱，更完善了对录音录像遗嘱形式要件的要求，以严谨对待老人身后重大财产的权属变化。
本剧中，录音中只有陈桂兰老人一人的声音，并未体现见证人在场见证事宜，亦缺少见证人姓名、年月日，因此这份录音遗嘱不符合民法典规定的遗嘱形式要件，应属无效。一丁和三丽也就不能依据该遗嘱继承老人遗产。
快要心灰意冷的网友可能会接着问，那么一丁夫妇真的吃了哑巴亏吗？他们的权利不能实现了吗？
家事法官答：一丁和三丽仍可以继承陈桂兰遗产。
广大网友千万别难过，法律是有温度的。民法典第1130条第三款规定，对被继承人尽了主要扶养义务或者与被继承人共同生活的继承人，分配遗产时，可以多分。本条第四款规定，有扶养能力和有扶养条件的继承人，不尽扶养义务的，分配遗产时，应当不分或者少分。因此，当录音遗嘱无效时，王一丁和王一宁所尽赡养义务存在明显差别，一丁可以作为“尽了主要扶养义务”的继承人，主张多分财产。而王一宁，不好意思，由于其能为而不为，依据上述条款应当少分财产，甚至不分。也就是说，王一丁仍可以依据法定继承来继承母亲陈桂兰大部分遗产或者全部遗产。
“最帅儿子”乔七七的入赘生活
乔家小儿子乔七七和校花杨玲子闪婚、生子、离婚后，玲子毅然离家北上闯荡。七七此时已不再是玲子父母的女婿，但二老仍留下了七七，给他一个温暖的避风港。温情是相互的，七七也感受到二老的善意，在照顾女儿的同时，承担起赡养“岳父岳母”的责任。
广大网友在吐槽玲子无情时，是否有想过，假如乔七七的“岳父岳母”去世，在没有留下遗嘱的情况下，七七能否继承二老的遗产呢？
家事法官答：能。
民法典第1131条规定，对继承人以外的依靠被继承人扶养的人，或者继承人以外的对被继承人扶养较多的人，可以分给适当的遗产。法律规定了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继承或者受赠的财产一般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而乔七七与杨玲子已经离婚，夫妻关系已不存在。但是，由于七七与二老长期稳定地共同生活，对二老尽了较多扶养义务，尽管不是二老的法定继承人，仍可以依据上述条款继承二老的部分遗产。
这在一定程度上既是民法典继承编对权利义务相统一原则的体现，也是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举措。
“金陵保姆”曲阿英的继承者身份
前有苏大强和蔡根花，后有乔祖望和曲阿英。乔家爹爹乔祖望晚年时雇了名为曲阿英的乡下保姆。阿英同志一心变凤凰，处处巴结乔祖望，成功让祖望对其产生爱慕之心，自此二人以夫妻名义生活在乔家老宅。天有不测风云，祖望因意外瘫痪在床，不久辞世。这时阿英同志跳出来，义正词严地表示其与乔祖望存在事实婚姻，有权继承乔家老宅。
被乔家老爹爹气到发抖的同时仍需要冷静思考，曲阿英究竟能否继承乔祖望的老宅呢？
家事法官答：不能。
民法典第1127条第一款规定，遗产按照下列顺序继承：(一)第一顺序：配偶、子女、父母；(二)第二顺序：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
那么阿英同志是否属于乔祖望的配偶呢？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婚姻家庭编的解释(一)》第7条规定，未依据民法典第1049条规定办理结婚登记而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的男女，提起诉讼要求离婚的，应当区别对待：
(一)1994年2月1日民政部《婚姻登记管理条例》公布实施以前，男女双方已经符合结婚实质要件的，按事实婚姻处理。
(二)1994年2月1日民政部《婚姻登记管理条例》公布实施以后，男女双方符合结婚实质要件的，人民法院应当告知其补办结婚登记。未补办结婚登记的，依据本解释第三条规定处理。
由上可知，阿英同志与乔祖望的“事实婚姻”发生在1994年之后，自然不被法律所承认，因此也就不属于乔祖望的法定继承人，无权继承乔家老宅。
正如剧中乔家大哥乔一成所说，劝曲阿英赶快搬离，不然就要找政府和公安出面了。这里替一成哥哥多说一句：百姓遇到这种困难，找法院也是没问题的！
（作者系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