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电竞行业迎来了飞速发展。据《2021年中国电竞行业研究报告》，2020年，中国电竞整体市场规模接近1500亿元，用户规模达到5亿。但与热闹的男子电竞相比，女子电竞的发展却稍显落寞。在男性为主的电竞圈，女选手如何突围？女子电竞的发展现状如何？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对此展开了调查。
□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见习记者 黄婷
“二连击破，上路的高地塔已经破掉，中路也破，闪耀一拨，两个复活甲出来了，点水晶！让我们恭喜RE-Girls获得2021王者荣耀女子公开赛年度总冠军！”
随着高亢的解说声音响起，在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激烈比赛后，去年12月15日晚，2021王者荣耀女子公开赛（以下简称“公开赛”）落下帷幕。与英雄联盟S11全球总决赛EDG夺冠时线上线下的“盛况”相比，这场比赛获得的关注并不多，许多电竞爱好者甚至不知道有专门的女子比赛。
获得冠军那一刻，阿梦和芒果心情平静，露出轻松和羞涩的笑容。于她们而言，分赛场只输了一场，总决赛4∶1的成绩，这场胜利似乎早就定了下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台下包括教练明泽在内的3个大男孩哭成了一团。那一刻他们脑子里闪现了很多画面，这一年的辛苦付出有了回报，俱乐部应该能存活下去了……
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高中毕业后，阿梦外出打工，也开始打王者荣耀和做直播。一次直播时，有网友劝阿梦想办法提升打游戏的技术水平，不要局限于做娱乐主播，于是她觉得可以试一试，便不再做直播，一门心思扑在游戏上，就这样打了3年。
2021年9月，21岁的阿梦在朋友介绍下到RE-Girls女子电竞俱乐部试训，顺利通过后，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只身一人从老家江西赣州来到位于河南洛阳的训练基地。为了避免家人担心，她只说是去朋友那里上班。
在北京场拿下第一个冠军后，阿梦有些激动，和家里人说了打比赛的事。“你长大了，有你的梦想，有想做的事，你现在做得也很好，你很棒。”爸爸的支持让阿梦有些意外。
自此，阿梦更加坚定了要在这一行走得更远的想法。“我不会止步于现在的冠军，我觉得我能往更远更高的地方走，走到女子电竞的最顶端。”留着齐肩短发，外表乖巧可爱，说话软软糯糯的阿梦，聊到有关未来的规划时坚定地说。
因为梦想，芒果也选择了这条少有人走的路。
上大学时，芒果便开始业余时间打一些比赛。偶然的机会，她看到RE-Girls在招人，便去试了试。“没想到能有机会走上这条路，特别是知道有女子赛后，我看到女子电竞新的力量在绽放。”芒果说。
芒果从小喜欢玩游戏，她说，“打游戏让我感觉特别快乐，让我热血沸腾，游戏带给我一种新鲜感。”
然而父母对此十分担心，“他们觉得玩游戏是浪费时间，是玩物丧志。”家庭关系也一度因为游戏而变得紧张。
后来，看着芒果的成长，父母便很少再数落她。如今，看到芒果玩游戏也能谋生，还过得开心，父母也认可了她的职业。
因为满怀期待，一头扎进职业电竞行业的女孩们也碰了不少壁。
成为正式的职业选手后，芒果期待着大展拳脚，然而现实却浇了她一盆冷水。有段时间，因为队员人数不够，没有教练，比赛日期也迟迟没有定下来，大家变得有些浮躁。“那时候就像漫漫长夜一样难熬。”芒果说，“我想要拿冠军，我想证明自己。”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坚持了下来。
通往冠军的路上必然布满荆棘。她还记得，成都站的一场比赛中，在第三把比赛时，面对不利的形势，她和队友努力扳回了一局。“对手有巨大的优势，但就是不能结束我们，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作用，把游戏拖到了30分钟，然后我们就翻盘了。”
“作为职业选手，自信是很重要的。”芒果说，“我坚信，我们一定会赢。”
对此，aGirl女子电竞俱乐部的六六也感同身受。第一次打比赛，曾让六六产生过放弃的想法。那是2019年下半年的石家庄城市赛，她刚从中路转边路不久，比赛时状态不佳。“当时就一直质疑自己的实力，没有自信。”状态不佳让她情绪一直很低落。
一年的时间里，六六只打了几个小比赛。因为没有比赛可打，职业发展前景不明朗，队友陆续离开，让六六感到痛苦。“我迷茫过很多次，我会想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是不是我的选择是错的？”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六六选择了坚持，因为她“一定要打出成绩”。
后来，她和队友拿下了第一个全国性质的2020年TGA王者荣耀女子赛冠军；参加《荣耀美少女第二季》时，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她作为队长带领队伍获得冠军……也正是这一年，她从默默无闻到如今被女子电竞圈的人所熟知。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抛却赛场上的热血，周而复始的训练是电竞女孩们生活的主基调。
她们略显神秘的训练基地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吃住基本都在训练基地。”阿梦和芒果所在的训练基地分成上下两层，楼下是她们住的地方，每个房间放有两个小床，两人一间房。
训练室在2楼大厅，摆有一个长桌，周围放着几把电竞椅，桌子前方放有一个大白板，上面有时挂着一张放大的王者峡谷地图，有时画着一张记录着一周训练赛队伍和结果的表格，表格右边写有比赛倒计时的时间。白板左边是一个电视机，可以播放训练赛的战况。
每天下午2点和4点，晚上7点和9点，是和其他队约训练赛的时间。打完一场后，她们会和教练进行复盘，然后进行下一场。除此之外，她们还会自由组队打排位赛，有时候一天会打上十二三个小时。
一般而言，芒果会在中午12点或下午1点起床，吃点东西后打几场游戏热身，接着便是打训练赛。“教练在一旁，给你选英雄组合阵容，做策略，然后是我们打训练赛，教练和助教等在一旁观战。晚上六点半左右吃完饭，再是约训练赛、复盘或者打巅峰赛，大概12点左右结束。”
训练累的时候，芒果和队友会去逗逗大家一起养的两只乳色英短猫，“逗猫棒都玩没了七八个”。因为长期久坐和一个姿势打游戏，她们便不时约着去做按摩舒缓颈椎和肩膀。
成为职业电竞选手，让芒果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此前性格比较内向的她，如今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以前不爱学习的她，现在喜欢学习一些新东西；她还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今年我们队能拿冠军，60%的功劳要归功于队内的好氛围，队员之间关系很和睦，大家很友善。能跟小伙伴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我觉得很可贵。”她说。
一些无法回避的事
女生打电竞比赛一直不太被看好，也存在一些争议。在职业发展之初，为了吸引大家的关注，一些团队会用女选手颜值炒作。这种情况如今有所好转，但觉得女生打电竞是“花瓶”，没有实力，仍是许多人的看法。对此，女电竞选手们也深有体会。
六六和队友有一次参加线下活动时，对方见是5个女生，觉得不需要用全部实力，没想到后来却输了比赛。“最后握手的时候，他们很惊讶地说，原来女生也很厉害。”那一刻，六六心里并没有觉得畅快。
聊起好多人认为女电竞选手实力弱，阿梦有些不服气：“现在这种比赛形式，有的男生确实打得比较好，像KPL这种比赛我们也确实比不上。但要说女生打得不如男生，我是不赞同的。我们打游戏并不差，甚至比大多数男生要好一点。”
在芒果看来，优秀的男性选手多，是环境和传统观念所导致。“男孩子比较好动，玩游戏符合他们的性格，而且男孩子打电竞，父母的阻力会小一些。女孩子不一样，来自父母的阻力和社会偏见都更大一些。”
aGirl女子电竞俱乐部的经理陶冶认为男女选手确实存在实力差距，但却不是由性别造成，也并不认同女选手天生比男选手差的观点。“女选手也有实力很强的，像我们俱乐部李九嫣的巅峰赛分数已经是2500分了，可能击败了大部分的男选手。”
除实力之外，女电竞选手时常还会遇到容貌攻击。打扮中性的芒果有时也会遭受一些网友的“攻击”。“直播的时候，有弹幕会说，让我和我队友的颜值比较一下，哪个好看，谁的游戏就打得好。”这让芒果觉得有些无力。
芒果的队友甜甜柯在一次采访时说：“女选手每次比赛都会被评价外貌，会因为高矮胖瘦被指指点点。我希望大家可以把关注点放到游戏上，多看技术少看脸。”
在六六看来，电竞行业对女玩家的偏见短时间很难改变，既然偏见无法逃避，那便是正视了它。只有电竞选手用实力证明自己，才能打破这种偏见。
一些亟待破解的难
除了实力不被看好，容貌会被攻击外，女子电竞还存在比赛少、选手少、没有赞助和俱乐部发展困难等困境。
与有KPL、K甲等丰富的男子电竞比赛和数量众多的男子电竞俱乐部相比，女子电竞如今只有王者荣耀举办了相关比赛，一年能打的比赛只有1~2场。而据陶冶介绍，如今全国范围内，女子电竞俱乐部的数量只有十余家。
好在情况慢慢地好转，女子电竞在2021年迎来新的发展，受到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在芒果看来，女子电竞的发展起步较晚，也不受重视，大家不注重培养女队的竞技氛围。公开赛的举办有了一个好开头，但她更关心女子电竞以后的发展。“首先女选手数量得够。女性玩家并不少，只是很多人把它当娱乐。如果整体水平上去了，看的人会很多。”除了公开赛，芒果期待后面会有竞争更激烈的女子职业赛，而英雄联盟、魔兽争霸、绝地求生等游戏也能陆续推出女子赛。
陶冶认为官方需要制定相应的行业标准。“比如男子KPL是联盟化的运作方式，所有人都是参与者，都受益，但所有人要付出努力，女子电竞如今更趋向于平民化和娱乐化的趋势。”
据了解，女电竞选手的待遇相当于普通k甲选手8000元~1.2万元的工资，甚至更低。而像RE-Girls这样拿到全国比赛冠军的明星选手本应给到16万元左右的顶薪，如今却只能拿到零头。
“作为职业的话，工资这个事情必须面对。包括选手退役以后的转业问题，这些闭环性的东西现在不是很完善。”在明泽看来，女生打比赛，观赏性不比男选手差。只有把女子电竞赛事发展起来，才能吸引赞助商和冠名商，有资金进来。
谈起未来，今年26岁的芒果也有自己的打算，电竞圈的黄金年龄是16~22岁，她显然已不占优势。“以后如果做不了电竞选手，就做赛事运营、裁判和教练等其他工作，但不会离开这个行业。”芒果说。
采访最后，当被问到如果女子电竞的发展不理想，大家还会不会坚持。明泽回复说：“会的，直到做到破产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