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城市为背景的小说里,迟子建的《烟火漫卷》为哈尔滨作传,王松的《烟火》则以天津城为底色,而吴文莉的故事基点是西安城。近些年,她先后完成了《叶落长安》《叶落大地》《黄金城》三部长篇小说,以一个平民人物的命运写自己生存的城,以一座城写中国的百年变迁。剧烈的动荡变化中,吴文莉写出了长安城片段性的历史和现实,也把外来者的喜怒哀乐注入这座古城中。
■ 常晓军
纵观当代陕西女作家的创作,吴文莉应属于“异类”。她一边用含情的笔墨,在书画世界中表达着浓浓禅意;一边用平民化的视角,努力书写长安城的故事。近些年,她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先后完成了《叶落长安》《叶落大地》《黄金城》三部长篇小说,用120多万字浓缩了长安城120年的时光。坚实有力的笔触,不仅写下了河南人、山东人在古城的生存经历,更将特定时代与现实生活、世俗人情与历史伤痛有机联系,在广阔书写中完成了厚重深切的精神表达。从某种意义而言,这些作品所融合的广阔和包容特性,既揭示出古城西安中异乡人的居住之所、精神国度,也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生存与死亡、欢乐与痛苦。
呈现一幅异乡人流离颠沛的生存画卷
《叶落长安》的可贵之处,在于作家能够从纷乱的生活中走出来,不断超越表层向人性深处挖掘,通过环境来表现人物内心的欲望、冲动、行为和情感,从中可一窥吴文莉丰富的情感、内心的平静,这也是她的创作价值所在,即真实书写人生的苦难,在深刻的思考中呈现一幅异乡人流离颠沛的生存画卷。正如肖云儒先生认为,“对上百万流落在秦地,生活了几十年几代人的河南兄弟,陕西文学终于有了一个交代,终于给了一个审美的说法。”这样的评价于文学作品本身而言是荣耀的,对作者来说也是不同凡响。某种形式上,吴文莉栩栩如生地写出了这些异乡人的生活,使得其营造的艺术空间充满弹性与张力。“暗传给读者一种生存的力量,生命的力量,一种生命乐观主义和历史乐观主义。”可以说,这种力量让《叶落长安》在多角度叙事中,带有强烈的象征意味,不断增强着小说的可读性和直观性。
现实的坚守与融入,无疑是作家内在的需要与表现,这恰好成为她小说创作的一个象征。尤其是这种题材的选择,从情感冲突上,有着对异乡人流落的细微体察;在关注城市变化中,又有着冷静深刻的发掘与坚守。真相是现实的碎片,记述那些年代的人和事,对于当年逃荒的河南人及他们的子女而言,是复原记忆的开始,也是唤醒一座城市无比包容的过程。
《叶落大地》是吴文莉继《叶落长安》之后的又一部力作。主要描写了1898年到1937年的40年间,五万余山东人为了生活相继涌入关中大地扎根、繁衍、生息的故事。被迫迁徙的无奈,把落叶一般漂泊不定的命运,既表现得深刻有力,也为山东人“闯关中”涂抹上了深沉而悠远的色彩。从《叶落长安》可以知道,长安城不懂得排外,与外来人的善良、牺牲品格相契合。而这些都是对城市精神、民族精神的诠释与表现,也是越来越多异乡人深爱这片土地的原因。
而《叶落大地》精彩之处,就在于叙事、立意能够直指人心、人性,并通过心理的不断嬗变,让小说有生命、有灵魂、有精神,把普通个体的塑造变得血肉饱满。值得关注的是,为表现出人物的真实状态,作家没有一味去抓人物的苦难历程,而是在生命的多样性中,选择了特定环境的书写。
如书中一直试图打破“小女人”“弱女子”的传统模式。主人公刘冬莲处于社会最底层,身处变化的大时代,在起伏跌宕中坚守初心,在荣辱沉浮中挣扎融入,在无力的悲哀中面对生活,难能可贵,也暗含了桂枝、老吴媳妇等人从贫穷、愚昧不断朝着自我解放、自我救赎方向的引入。这也是吴文莉小说创作的用心所在,把普通平民生活当作审美对象来营造意境,摹写世态,在细节与片段中解构着沧桑世情下失落、迷茫、满足和挣扎。
在城市与故乡的矛盾中看清人性的真实
作为一名会绘画的写作者,吴文莉更擅长营造生动形象的画面感,在人性的深掘中感受冷漠和温情,在华美轻松的笔调中实现反思和审美,这既是她文学创作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也是运用现代视域对《黄金城》的宏大构筑。作为特殊的意象和象征表达,作家对地域文化、历史、生存苦难及长安城变迁的书写,不失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把握。总体感觉,反映“小人物”安身立命的《黄金城》,在努力揭示生命存在价值的过程中,还原时代语境下的人性关照,实现着对现实反思的精神追问。
在小说中,吴文莉力图通过日常生活的多维透视,唤醒世俗风情中的迷茫和困惑,完成人物形象的设定、故事人物的塑造,形成浓郁的大众视野和民间立场。这样的现实主义笔触,描绘了小人物的大时代群像,即主人公毕成功为了出人头地,不断积累财富的艰难人生历程。这种敢于正视人性的苦难书写,是充满冷峻和割裂的平民化主体呈现,其中也不乏深刻的批判。
《黄金城》中不同人性及地域文化中的精神价值,无疑展现了传统文化审美的含蓄。作为创作的主线条,该书没有沿袭前两部作品的故事模式,而是在不经意中把长安城用黄金底色予以涂染,在悲悯中写尽伤痛和爱欲。让华丽转身的毕成功从古城的深厚底蕴和文化传承中,切实感受到时代变迁的迅不可挡。这种时代印记不乏心酸和坚韧,最重要的是小人物被演绎得有血有肉,也折射出人文情怀下的个体思想变化。
现在来看这部现实主义文学作品,无论是作家的叙述视角,还是毕成功的创业视角,其实都是各种单线条在叙述时空的交织缠绕,都是小说叙事不露痕迹的转换和表现。由此可见,吴文莉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她在《黄金城》中的故事依然选择西安城,来完成人物民族化、乡村化的叙事,在精彩情节中展示出人性的另一面,在故事的重叠中延续平民的生存真相,在各种碎片化的糅合中实现个体自我精神的救赎。
他乡只有漂泊,故乡方可安身。知道“家”在何方,吴文莉仍一如既往书写着乡愁记忆的画卷,一直以现场者的身份和视觉融入。面对生命体验的深刻变化时,她依然想写出自己,或与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乡人的顽强生命力。关于“小人物”的系列创作,是用文字实现着意象的唯美,用平凡人的平凡事见证和记录着时代精神的心路历程和记忆印痕,在不断怀疑和深入中感受多样化的精神力量。
从《叶落长安》的无奈选择,到《叶落大地》的生存境遇,再到《黄金城》中的精神救赎,一幅幅心灵图景其实都源于浓厚的情绪感染。这样以小见大的情感,是困囿于都市生活中的无望和纠结,是对于许许多多失去故乡,不得不落脚他乡“漂泊者”的咏叹和纪念,是用多样性的艺术感知时代的风云变幻。
事实上,这三部作品中多少都有着相同的人物形象。人物主题的突出,也让吴文莉的情感色彩中多了与众不同的精神印记,凝结成属于作家的复杂内心表现。这种蛰伏下的强劲力量,不断冲击着人的视域,让读者在城市与故乡的矛盾中看清人性的真实。这样的独特是作家不同视域的观瞻,是充满生命力的生活探寻。
以城市为背景的小说不少,迟子建的《烟火漫卷》为哈尔滨作传,王松的《烟火》则以天津城为底色,而吴文莉的故事基点是西安城,以一个平民人物的命运写自己生存的城,以一座城写中国的百年变迁。在主题的表达上始终紧扣“情感”演绎人与城的故事,回答着与城市发展相关的现实问题。剧烈的动荡变化中,吴文莉写出了长安城片段性的历史和现实,也把外来者的喜怒哀乐注入这座古城中。
(作者为武警工程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