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许诺 军旅创作员 ■ 记录:何蒙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携笔从戎——听从梦的召唤
老实说,当兵并不是我的第一志愿。从小我便对文字有迷恋,上小学时家里的书房在阳台,每天放学后,我最喜欢一个人躲在阳台上看书,悄悄写书——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写过10回本的章回体小说;上高中时我就开始写诗,第一首诗《致未来》就被语文老师送出去参赛得了奖,后来就没有间断——即使在高考冲刺最紧张的时候,我也会写上几句,可以说,文学之于我,是青春梦,是精神的陪伴。
考大学的时候,恰逢学中文最不吃香。因为我文理科功课都还行,许多人劝我报理科,学金融、信息技术都可以,毕业好找工作,但我心里舍不下文学梦,还是第一志愿填报了南京大学中文系。南大毕业后,又到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了现当代文学硕士。现在,还在读着现当代文学博士。北大毕业时,我像所有同学一样,到处“毛遂自荐”。听说某部队文工团有意向特招专业创作员,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我真的通过层层审查被特招入伍了。从此收拾起花衣裳,穿上了迷彩服。
携笔从戎,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挑战。参军之前,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诗歌创作和文学评论。但军队文艺工作的需求不是这样。诗歌和评论暂时也不做了,改为歌词创作,同时还有其他任务,比如撰写晚会串联词、纪录片讲解词,编音乐剧,甚至小品等。刚进部队的时候,我很迷茫。但我很快调整自己,跟上军队的节奏。
军改以来,军队文艺工作最主要、最核心的方向就是面向基层、面向官兵。“姓军为兵”,是我们创作的主题主线。我是军旅创作员,创作当然是主业,在我的印象中,每一次创作任务都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从策划选题到前期采风,从初稿到一次次修改打磨,每一次,都要“磨破脚底”,“掏出心来”。
仅拿歌词写作来说,对于我就是一次“蜕变”。因为,诗歌在创作内容和形式上更为自由,而歌词则是“戴着镣铐跳舞”,必须考虑音乐,考虑演唱者和表演形式等多种元素。不光要写出精美的词句,更要注意韵脚、节奏、口吻、语气……更重要的是,要给作曲家和演唱者留下进一步发挥的空间。这些,都需要“拿捏”分寸。还记得自己写第一首歌词,前前后后改了37稿。虽然最后作曲老师还是采用了第一稿,但对于我来说是经历了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这让我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像母亲对孩子一样对待自己的每一次创作。直到现在,我还会像写第一首歌那样锤炼每一句歌词,不管是通俗歌、抒情长调还是队列歌曲,哪怕是短歌、民谣,每一句歌词我都要对着电脑反复推敲,跟自己“死磕”。
积累生活,更是对个人意志的磨炼。为了写好军旅歌曲,我跟战友们多次奔赴海疆、边关——在远离陆地的孤岛与官兵面对面,在终年积雪的高山跟战士话家常;还曾翻越海拔5800多米的界山达坂,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体验西陲士兵的戍边生活。
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下连队。那是2013年冬天,为了给我补上基层经验不足这一课,单位安排我驻野战部队锻炼。3个月时间,我和19个兵姑娘吃、住在一起。每天早晨5∶50起床,出操、打扫卫生区、整理内务;天寒地冻中,站队列、爬战术、擦枪、拉练……正是在这段时间,我学会了如何用5发子弹打48环,学会了一分钟之内拆装武器,学会了快速叠被子、打背包……在那个远离手机、网络、商场、电影院的偏远郊区,姑娘们和男兵一起训练、比武,一起徒步拉练、奔袭。她们脑子里考虑的不是恋爱、化妆,而是怎么能拿第一、怎么能把业务练得更好。我经常被她们的活力、热情和那种“跟男兵较量也不服输”的劲头所感染。她们让我理解了“女兵”意味着什么、需要放弃什么,让我知道了女孩子身上蕴藏着的无穷可能性,更让我看见了兵的可爱、可敬。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战友情谊,也完成了对自己身份的一个转换。
10年磨炼——我和作品融入时代洪流
一眨眼,穿上军装10年了。
10年来,我最留恋的时光,就是和一线官兵在一起。他们的眼睛是那样纯净,充满对生活的热爱。无论驻地多么偏远、环境多么艰苦,他们永远都是生机勃勃的。他们又是那样淳朴、善良,我们每次去连队,他们都无条件地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去没有淡水的海岛,他们把珍藏的矿泉水给你;去寸草不生的荒滩,他们跑去几公里之外采一把野花送你;去沙漠无人区,他们把攒了一个星期的水果给你……这些最可爱的人,总是用他们发自天性的美好感动你。说实话,跟他们在一起,我的灵魂会得到净化,精神会获得滋养。他们爱党、爱国、爱家乡、爱人民的精神品质,永远是我创作的源泉。
正是在他们的感召下,我坚持学习并身体力行“为兵服务”,把实现个人的文学创作梦与实现强军梦、中国梦融在了一体。就像露珠滴落土地、溪流汇入大海,我的梦有了归宿,打开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10年来,我多次参与中央军委、国家文旅部、中央电视台大型主题项目的创作。曾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型电视纪录片《祖国在召唤》、抗美援朝纪录片《为了和平》中担任重要撰稿任务。《点亮梦想》等作品多次在“中国梦强军梦”、全军文艺汇演等全国、全军比赛中获奖。
10年中,我先后出版文艺评论集《赦免与回归》、诗集《在樱桃红之前》;发表诗歌《永远的雷锋》《大美医者》等数十首诗歌,还发表论文多篇。
姓军为兵——让诗情为战士绽放
我的歌词创作,也迎来了新的开端。2020年,我为抗疫创作的歌《微光》《坚定希望》,被中宣部评为“优秀抗疫歌曲”。2021年,为建党百年填词的歌《错位时空》,则超越时空,从“七一”出发,一路唱了下去:多媒体重磅推出了这首歌,先后衍生出“七一版”“五四版”“国家记忆版”“奥运版”等多个版本。去年央视国庆晚会时,李宇春演绎了这首歌;今年江苏台春节晚会,杨洪基和周深又深情演绎了这首歌;最近,人民日报客户端还推出了《错位时空》“冬奥会版”。
现在,这首歌已经不属于我。其中的一些歌词:“我仰望你看过的星空,脚下大地已换了时空。”“你留在风中摇曳的那抹红,在心中。”像长了翅膀一样,借着曲子优美的旋律,越飞越远,有年轻人甚至说,听完这首歌就写下了入党申请书。这是对我最高的褒奖。
这也是歌曲最可爱的地方——传播性。它像是一条河,可能流淌到任何地方,不知道谁会在哪个时刻听到它。我刚调到北京的时候,写过一首歌叫作《请忘记我的名字》,这首歌只在小范围播放过。但很久之后有一天,一个远方战友告诉我,他们那里有好几个战士都在唱这首歌,还给我发了一段录音。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找到了创作的意义,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现在网上有很多人说,成年人的世界只谈生活,不谈梦想。但以我个人经历而言,并非是生活教我如何选择,而是梦想教我怎样生活。若要问我今后的梦想是什么,我希望继续用好自己的笔。我有一个愿望:这些年,我在部队,亲身经历、亲眼看到或者听到太多动人的故事,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往往不是立功授勋的英雄,而只是某一个普通战士的某一个不起眼的瞬间。而军人身上最闪光的气质和军人底色中最动人的部分,其实就是由这些瞬间构成的。这些部分,如果我不写,可能就不会有人知道。
我很庆幸成为军旅歌曲作词人。能用诗歌记录战士的生活,为他(她)们写歌,写他(她)们想唱、想听的歌,表达他(她)们的心声,激昂他们的斗志,这是我创作歌词最大的动力,也是我今后最高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