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娘很弱小,娘的一小盆炭火极其微弱。娘又说,娘给不了你什么,娘是一棵走不出家门的矮树。但娘的灵魂里却装满柔情——
■ 董国宾
娘说,娘很弱小,娘是一小盆炭火极其微弱。娘又说,娘给不了你什么,娘是一棵走不出家门的矮树。少时的我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私语,我这辈子都会牵着娘的手一直走到底,在娘的那棵矮树下经历风雨。
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做苦力,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唯有娘才是我的依靠。
上小学时,我在镇上寄读,一件无关我的事,不知来由地竟让我挨了一巴掌。同学的一巴掌下来,我眼冒金花。我从没跟人打过架,遭遇此事,我也不会还手。老师见我委屈地哭,狠狠地训了那个同学,还给娘捎信过去。
娘来了,从衣兜抓出一把糖果,给了那个出手打我的男孩,娘的两个手指只捏了一块糖,塞进我的手心。那个昨天还很霸气的同学,伸开双手搂住娘,泪眼汪汪地向娘示意,他错了,他误会了我,他祈求我们原谅。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娘没痛斥那个男孩替我出恶气,反倒拿糖给他吃。娘的心中没有别的,只有一份柔情。
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我发现视力下降,于是给娘去了一封信,说想让娘汇点钱过来,配一副眼镜。
那日,天空纯净,白云透洁。我们正在上课,谁也没想到,一位农村大妈推门进来,愣愣地站在门口,目光在教室里扫来扫去。她身着一件粗布蓝上衣,手里拎个袋子,脸上写满焦虑。她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娘。
回到宿舍,娘一把拉过我,急切地问:“孩子,快让娘看看,眼睛到底咋啦?”我先是一惊,马上意识到,娘误以为我眼睛出了大问题,放下手中农活,从老家赶过来。我对娘说:“就是近视眼,好多同学都戴着眼镜呢。”娘得知我眼无大碍,才长舒了一口气,从袋中拿出枣和柿子给我。
我后悔没在信里把话说清楚,让娘大老远赶来为我着急。这件事想起来一直是我心里温暖的伤感,也让我看清了娘心头的柔软。
时间很快,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工作,时间就是一列狂奔的列车,可时光一点也没变老。娘照例还在不老的时光里漫步,照例还在老家砍柴、种地、割草、喂猪,过着普通又简单的生活。
我赶上回老家的列车,娘不知在风中站立了多久。终于看见我,娘忙走过来牵住我的手。顾不上休息,我领着娘朝镇上的百货超市走去。我给娘买了加厚的棉衣和过冬的物品。我付过钱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娘等候在收银台找零。从超市出来,娘示意我等一会儿,大约半小时后,娘又返回超市。第二天,在镇上偶遇那位超市收银员,她的一番话让我明白,娘心里埋藏的总是不变的柔情。年轻收银员紧握娘的手感动地说:“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昨天如果大娘当着超市老板的面,把多找的50元钱退回来,我就会被辞退……”
娘没什么本事,不能让我的人生顺风顺水,但娘的灵魂里却装满柔情。我会沿着娘行走的路,做一棵娘那样的矮树,活出娘一样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