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曾经无比稀有,令最有权势的人着迷,到如今,每天都有无数本书被印刷出来。书籍的诞生及变迁史也是一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在《书籍秘史》中,西班牙女作家伊莲内·巴列霍,一路追寻求索,解答了“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历史上发生过哪些不为人知的兴书之事或毁书之事?哪些书永远遗失了?哪些书得以幸存?”等诸多问题,讲述了与书籍有关的传奇。
■ 夏丽柠
去埃及旅行,不容错过的一定是亚历山大图书馆。
这座世界上最古老的图书馆之一,始建于托勒密一世(约公元前367-前283年),曾是世界上藏书最丰富、语言文种最多的图书馆,后屡遭劫难,在公元415年被摧毁殆尽。消失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并未真正从人们的心中抹去。它为人类留下了永久的书籍文明与图书馆文化,令人感动不已。
西班牙女作家伊莲内·巴列霍,为了追寻古代希腊与罗马书籍文明的前世今生,将自己想象成奔波在古欧洲危险动荡道路上、执行埃及国王秘密跨海任务的“猎书人”:去亚历山大图书馆找书。她一路追寻求索,试图解答“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历史上发生过哪些不为人知的兴书之事或毁书之事?哪些书永远遗失了?哪些书得以幸存?”等诸多问题。
伊莲内·巴列霍认为必须写一本书,才能完成这伟大的解答使命。《书籍秘史》(湖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4月版),由此诞生。
如果说书是存放时间的容器,那么,巴列霍的寻书之旅,就是我们心灵的归乡之路。拥有了书,就拥有了永恒的精神家园。
我们都是书的孩子
倘若没有巴列霍的这本书,我们不会知道,骁勇善战的亚历山大大帝睡觉时,枕边永远放着一册《伊利亚特》。他的梦想不仅仅是统一希腊、征服埃及,灭亡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建立亚历山大帝国,他还想建一座图书馆,珍藏全世界的书籍。
亚历山大的梦想,在他的挚友托勒密一世手中实现了。他斥巨资兴建了亚历山大博物馆和图书馆。埃及是当年最常用的书写材料莎草纸的重要出口国,具有得天独厚的建馆条件。莎草纸,在埃及语中,与法老是同根词。这就意味着掌握书写,如同掌握神权。
说起亚历山大图书馆的书籍来源有点可笑。托勒密派遣海关关员劫掠各地靠港的商船,只要看到书就拿走,由誊写员抄写之后,将原件留下,复写件还给商船。长此以往,在被罗马取代之前,亚历山大港始终是跨国文明的中心,图书馆就像一座灯塔,照亮海岸。
在印刷术发明之前,每本书都是独一无二的。那时的莎草纸像石油一样珍贵。于是,人们开始想方设法将文字写在各种兽皮上,经过多次改良,羊皮纸诞生了。在亚历山大图书馆里,每一本抄本,考虑到从纸张到抄写的精细程度,都会被当成一件工艺品来对待。倘若今天的读者依然认为,既然有了电子书,为何还要出版纸质书的话,不妨思考一下,作为艺术品存在的书籍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在没有书籍的时候,人类并未放弃传播知识。最初传播,依靠的是吟游诗人。他们走街串巷,以诗歌的方式吟诵各地见闻。我们的古代诗人、日本的游脚俳人,都担负着这个使命。
待吟游诗人学会了写字,他们就开始将记忆写在莎草纸上,那是最初的散文。想到书籍的来历,就明白了诺贝尔文学奖为何会把2016年的奖项发给鲍勃·迪伦。他是古老吟游诗人的化身,今天的词曲创作者,当属文学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苏格拉底很担心失去口语化的知识传播,那样的话,就失去了背诵的功力,同时,放弃了思考的努力。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今天的记忆,都存在手机里的某一个地方。我们记住的是存储位置,而不是知识本身,这是件多么遗憾的事。
但自从有了书,至少我们拥有了通向知识的大门。不管在人类历史上,书籍如何被焚烧、禁止,我们仍然有爱书人将其存储在记忆里。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说:“文字保住了过去,记忆则保住了遭受迫害的书。”
从某种意义上讲,所有读者的心里都藏着一座私人的秘密图书馆,里面的那些文字曾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印记。我们终于知道,我们都是书的孩子。
阅读中的女性形象
在古希腊,只有贵族子弟才有识字和接受教育的权利。然而,柏拉图的一位聪明弟子,请人制作了老师作品的抄本,乘船去西西岛上出售,书店应运而生。
英国女作家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写过一部小说《书店》。A.S.拜厄特说,菲茨杰拉德的文风是最接近简·奥斯汀的。小说讲述的是20世纪50年代末,一位年轻的丧偶妇女带着仅有的财产,决定在小岛上开设唯一一家书店的故事。
一个女人,开家书店,这在古希腊时期是无法想象的。但在人类的书籍历史上,女性却从未隐身。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前1世纪,在古希腊的欧洲领土范围内,有些学校就明确指出,“基础教育平等面向男童与女童。”爱琴海和小亚细亚的许多城市为富裕家庭的女儿们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受教育机会。
西班牙女诗人格洛丽亚·富埃尔特斯曾说过,“上帝让我成为诗人,我却让自己成为图书管理员。”20世纪初,在亚历山大图书馆之后,一直由男性垄断的图书管理员,开始向女性过渡。但由于那时只有单身女性才能工作,大家通常会把这个群体想象成久未嫁出的“老姑娘”。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在内战后的西班牙,这些女图书管理员们摩登、前卫,是西班牙大学里的女性先锋。
即便在书写史上,也不乏女性的身影。萨福作为古希腊文学中唯一的女诗人,与荷马齐名。她的诗歌温婉典雅,很适合配着七弦琴唱起来,深受女性喜爱。当时很多年轻女子慕名来到勒斯博岛,拜学在她门下。雅典统治者梭伦有一回听到萨福的诗时,坚持要求学唱,并说:“只要我能学会这一首,那么死也无憾了。”
女性在文学史上,还拥有意想不到的开场方式:世界范围内第一位在自己文本上署名的作家是一名女性。她是早于荷马一千五百年的诗人兼女祭司恩西杜安娜。现在,她创作的颂诗依然在《圣经》的诗篇中回响。她被称为“苏美尔文学的女莎士比亚”。
巴列霍在书中写道:“她们不能参加宴会、体育竞赛或参与政事。那她们能做什么?留住回忆。就像那些讲格林童话的保姆和祖母们,她们将古老的传说一代代地传下去。她们也为女性合唱团创作诗歌(婚礼曲、敬神曲、舞曲)。她们在诗歌中写关于自己的事,独唱出来,用里拉琴伴奏。”
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在小亚细亚的海滨城市提欧斯出土的一块公元前2世纪的铭文上,发现记录的学校女生名字,她们是学校阅读比赛和书法比赛的获奖者。她们可能是后来的萨福,也可能是几千年之后的女诗人狄金森。
我们应该知道,在人类的历史上,曾有无数女性前仆后继,勇敢地战胜过愚昧。阅读中的女性形象,从历史到现在,都是熠熠生辉的。
2002年10月,新亚历山大图书馆于老图书馆原址盛大开幕。我们仿佛看到,公元350年的罗马城,曾是一座拥有29座图书馆的城市。图书馆的公益精神一直在延续。因为有书,人类创造的最优秀的思想才能被保存下来。因为有图书馆,人类智慧才能够公平地向人类敞开,让人们去学习,去汲取。
书,是人类的命。读书,才能给人类延续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