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泗汾出口右侧100米，一大片果园让一种生命的绿色铺张开来，葡萄架上挂满葡萄，一串串绿色的精灵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 欧阳伟
石榴花开得红火，从农家院落探出头来，像热情奔放的孩子。这天上午，阳光柔和，西藏扎囊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编办主任尼玛次仁带领39名基层书记来到湖南省醴陵市茶田村，交流乡村振兴经验。茶田村党委书记兼村主任瞿辉明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详细讲解，喜悦和自豪写在他的脸上。
一
茶田村是年轻的。2005年，茶埠塘村与田家冲村合并，成为新的茶埠塘村；淇田村与横岭村合并，成为新的淇田村。
2013年，瞿辉明被选为淇田村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那年他40岁。瞿辉明在外打拼多年，生意好时，他是身家百万的老板；生意失败时，血本无归，还欠下100多万元的债。伤痕累累的他回到了家乡，准备从头再来。2017年，茶埠塘村与淇田村合并，叫茶田村。瞿辉明当选了村党总支书记、村主任。
年过古稀的黄春才，曾经是田家冲村的老支书，他说：“瞿书记前些年不走运，在外地做生意亏得一塌糊涂，回来后做什么什么亏，后来养鸡才好起来。我们选他就看中他这一点，他敢想敢闯，屡败屡战，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茶田村是灵动的。茶田村位于湖南省醴陵市东南部，离城区18公里，106国道、醴茶铁路及武深高速穿村而过，境内设有武深高速与106国道互通出口，有着独特的区位优势和便利的交通条件。这里常年绿意盎然，春天里桃花、李花、梨花、小野花竞相绽放，绚丽多姿；夏日炙热，稻田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秋天瓜果飘香，色彩斑斓；即使是冬天，所有的生命都张扬起绿色的“旗帜”，由远而近，层层叠叠，一派生机勃勃。
但彼时的茶田村却是个负债村，是一个缺少产业“捧着金饭碗要饭”的“空壳村”。
那年正月，春寒料峭，瞿辉明就带着村支“两委”干部出发了，到长沙、浏阳、宁乡等地9个村实地考察。他清醒地意识到，茶田村基础差、底子薄，无法与人家比。可是他坚信，别人能干成的事我们也一定能干成。
瞿辉明提出要成立一家村集体的公司，村支“两委”中竟然没人支持。瞿辉明晓得村民心里在想什么，早些年村里也办过企业，为首的赚了钱，参与的村民却亏了钱。为了打消村民的顾虑，他带头入股，而且是大股。
瞿辉明的妻子何艳华却坚决反对。他认真地对妻子说：“我是茶田村党委书记、村主任，我不带头干，村里人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们要打造一个茶田月色生态乐园。”瞿辉明给村民描绘了一幅茶田月色的美好蓝图：把村里抛荒的地，包括农田、荒地和坡地都利用起来，能种水稻的种水稻，能养鱼的养鱼，能种植果树的种植果树。有了生态再增加游乐项目，让外边的人都想来茶田月色生态乐园看看、玩玩，茶田就是个聚宝盆。
有村民动心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近30人入股146万元。4月23日，醴陵茶田成立了公司，村级占股18％。瞿辉明解释，村级并不投入资金，而是服务入股，占利润股的18%，也就是说公司赚了100万元，村级得18万元。
“我们有大片土地，交通便利，有一个团结务实的村支‘两委’班子，这就是最好的基础，我们有办法有信心。”瞿辉明说，“大家投入的都是血汗钱，万一亏了，我有55%的股，我占大头；赚了钱我先一分不要，先将45%分给你们。”
书记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钟业军是瞿辉明引进回来的第一个乡贤。他将原苗木基地重新设计，打造了集餐饮、休闲、体验、观光于一体的茶田山庄。作为茶田月色生态乐园餐饮部分，由钟业军承包经营，每年按比例交公司承包金。他流转土地200多亩，创办了一个藏香猪养殖基地，鸡、鸭、鹅、鱼、黑山羊等都有放养基地，还有蔬菜基地，全是绿色生态菜品，深受游客喜爱。
摇摆桥、沙滩车、碰碰车、骑马射箭、音乐冲关城堡、大象水上冲关城堡、丛林穿越……一个个项目纷纷落地。
人从哪里来？
瞿辉明曾经搞过乐队，乐队就是一支流动的宣传队。他请来20支乐队，每队赠送300张免费游玩票，20支乐队跑遍了醴陵每个乡村，这样，大家都晓得了茶田月色生态乐园。开张后，每天来这里游玩的人在5000人左右。
一位老者说：“这里过去叫雨露坡，‘雨露坡，雨露坡，豺狗野猫来练窝。白天不敢去，夜里不敢走，赶得鬼出’。没想到如今大变样咯。”
茶田村党委专职副书记易国荣，曾是田家冲村会计，早年辞了职去广州打工，年过半百的他回了村。事后他对我说：“我原先并不认识瞿辉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观察3个月再说，行就跟着他干，不行我就辞职。”
不到3个月，易国荣激动地说：“瞿书记有思想、有担当。我打心里佩服他，死心塌地跟他干，跟他干有奔头，村民有盼头。”
二
茶田村是醴陵市“三变改革”（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试点村之一。作为湖南省第十二次党代会代表，醴陵市委委员、泗汾镇茶田村党委书记、村主任，瞿辉明兴奋地说：“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多次提到乡村振兴、村级集体经济，为我们描绘了乡村振兴的宏伟蓝图，我们就是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这一年，茶田村以村级出地、投资商出钱的运营模式，盘活了2000多亩土地。将原田家冲村村民搬走后留下的原有房屋，统一规划、统一装修，保护了村民的原住房。
在一次中国乡村振兴研究院教育培训班上，瞿辉明听了全国著名“三农”专家卢水生教授的课，他找到卢教授，介绍了茶田村的现状，谈了自己的想法，卢教授发现这个村书记有胆识、有魄力，是个干大事的人。
卢水生教授多次到茶田村考察，现场指导“三变改革”，提出了许多指导性意见和建议。瞿辉明和村支“两委”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对符合条件的村民发放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股权证”，农民享受股权红利。村集体收入每年留足一定比例的资金用于村级公益事业发展，再经村民议事委员会确定分红比例，按村民出产的农产品交易量实行二次返利。
“茶田村能有今天，做梦都没有想到啊。”村民邓元牛原本靠国家补贴过日子，他说，“我用5万元国家贴息贷款投资，不光有利息回报，还有分红，往后的日子肯定还会更好。”
茶田村2020年村支“两委”换届，181人投票，瞿辉明以179票当选。瞿辉明在“村官”岗位上已经干了整整十年。这十年，茶田村修环村路、通组路达70余公里，水利建设投入1000多万元，新建了一栋村部大楼。茶田月色吸引游客近50万人次，年收入达500多万元，净利润约200万元。2022年村集体经济收入超过100万元。
一件件实事开花结果，一张张笑脸绽放，村民们心里乐开了花。
三
“瞿书记你出来，他们可以吃低保，我为什么不能吃？”来人叫朱岳龙，气势汹汹。
瞿辉明接到电话，急忙从外面赶回村部，客客气气地将朱岳龙请到办公室，沏上一杯绿茶，双手递到朱岳龙手上。
在农村，低保是个敏感词。谁能吃，谁不能吃，村民心里跟明镜似的。
朱岳龙“哼”了一声，说：“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走了。”
瞿辉明笑着解释：“朱老，吃低保是国家的政策，以前是有不合理乱象，不该吃的也吃了，该吃的又没吃到，大家意见很大。这次我们村支‘两委’、监督委员会、议事委员会、组长、党员、村民代表共300人集体评议，取消了不合理吃低保的29户160多人，其中有原村干部的直系亲属。”
朱岳龙大声嚷嚷道：“我不管，别人吃得我就吃得。”
瞿辉明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茶田村低保花名册，递给朱岳龙。朱岳龙赶紧找来纸和笔，准备抄下来。
瞿辉明拦住他，说：“你不用抄，太难抄了，我复印一份给你，你回去慢慢看，你看哪个条件比你好，我就把他拉下来。”
过了两天，朱岳龙又来到村部，对瞿辉明说：“书记，这上面的人都可以吃，我不能吃。你这个人办事公道，我心服口服。”
这件事很快在茶田村传开了，“仓屋三龙”是仓屋组的吴仁龙、朱岳龙、刘桂龙，是响当当的“强人”。有些原本想闹事的人，见朱岳龙都服服帖帖了，也不闹事了。
吴仁龙是“仓屋三龙”的“老大”，今年85岁高龄，头发雪白，身板笔直。他于1957年入伍，在某部当兵5年，退伍后当过村干部。他性格耿直又倔强，曾经与原村干部关系很僵，经常上访告状，成了镇上、市里甚至省里的“常客”。
瞿辉明立下一个规矩，每年八一建军节，要把村里所有退伍军人请到村部来，开一个“荣军”大会。村部大厅墙上，有一块“退伍军人光荣榜”，第一个就是吴仁龙的军装照。吴仁龙激动地说：“这样一个会、一个榜，村上从来没有办过，瞿书记记得我们，我们这些老军人找回了光荣感自豪感。”
……
“春雷，你清点一下，没错就在本子上签个字。”瞿辉明将最后一包饲料放好，直起腰来说。
瞿辉明告诉我，瞿春雷本人肢体四级残疾，父母年老多病，孙子还在读书……
易国荣掏出一个黑皮封面的记录本，上面写着：“10月4日，发放鸡苗130只，饲料6包。”“10月15日，泗汾镇畜牧站站长陈小明上门为贫困户进行防疫工作和技术指导。”……
在茶田村村部，我看到11个这样的“重点帮扶记录本”，一次次、一笔笔记录了11家特困户从入户调查、发放鸡（鸭）苗、送饲料、防疫和技术指导、产业发展到最后获益的全过程。每一次都有黑白照片贴在上面，那是见证，更是爱心。
茶田村共有49户贫困户，村支“两委”和评议小组筛选出符合条件的11户贫困户进行重点产业扶持。2020年11月茶田村建档立卡贫困户49户160人全部脱贫摘帽。
在月塘组周流树家，周流树从堂屋椅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移动着脚步，嘴角扯到耳根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老婆谢志莲从外边赶了回来。“20年前我老公中风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是村上照顾，我真不知道怎样过。”谢志莲说，“我老公吃了几年低保，眼下作为贫困户，瞿书记特别关心，如今我儿子在外打工，儿媳安排在村上电子厂上班，两个孙女上小学，我在村上当清扫员，可以照顾家里，踏实多了。”
前些年村上修路，也有人计较，多少钱一分地，多少钱一棵树。要占用周流树家的一块地，还要砍掉几棵树，谢志莲当场表态：“书记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山是我们的，更是国家的，修好路大家走。”
四
在高速公路泗汾出口右侧100米，一大片果园让一种生命的绿色铺张开来，葡萄架上挂满葡萄，一串串绿色的精灵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叶阳武是个勤快人，他看中了果园产业，从2015年开始在村里流转土地70多亩，种植葡萄和草莓。可早几年，葡萄、草莓收成不错，可就是卖不出去，烂掉不少。
如今叶阳武成了茶田月色生态果园负责人。他说：“这些年，我承包经营了葡萄园、草莓园，还有柚子园、橙子园、沃柑园、瓜果园……真的是四季瓜果香。我是搭上了村里的‘致富快车’，日子是越过越甜美。”
叶阳武夫妇全身心扑在果园，7大果园占地400多亩，分散在多处地方，一到采摘季，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请村民来帮工，仅葡萄园就安排20多人，整个生态果园每年安排80多人就业。一些有眼光、有实力的村民把荒地开发出来，种植杨梅、柚子、橙子、板栗、葡萄等，叶阳武成了大家的榜样和技术顾问。
茶田村还建立了烘干基地，9台烘干设备，一日可以烘干800亩田的稻谷400吨。茶田村有5000多亩田种植水稻，如今有了烘干基地，村民们再也不因天气而犯愁了。一到收割季节，周边村、镇、县（市）种粮大户都源源不断地把稻谷运来，烘干后再送到粮库去。
如今，茶田村正在将境内16.6平方公里的土地规划为五大区：农旅休闲区、稻田观光区、原乡生活区、生态涵养区、森林康养区。瞿辉明带着我们，边走边看边说，一个个大区宛如一幅幅画卷徐徐展开……
农旅休闲区，围绕着高速出口一带，集中在月塘组、段村组、羊古塘组和龙家组，包括茶田山庄、垂钓中心等休闲农业，突出一个“农”字。
稻田观光区集中在原横岭村片区，合作社大面积种植双季稻、油菜等农作物，形成了季节分明的观光性农业，让农田里“长出”新景观，突出一个“画”字。
原乡生活区集中在原茶埠塘村片区，这里村委会、企业、是集中居住区和人员密集区，仍保持着许多原生态住房和生活方式，突出一个“乡”字。
生态涵养区集中在原田家冲村片区，这里的村民全部迁出去了，建设起大型养猪场，突出“生态”二字。
森林康养区集中在洪田片区，这里是山区地带，有南岳七十二峰之一的胡道峰，森林覆盖率达70%以上，环境幽静，冬暖夏凉，泗汾镇敬老院就坐落在这里，100多位老人在这里安享晚年，突出“康养”二字。
瞿辉明说：“茶田村必须坚持党建引领，走发展集体经济的路子，要敢于改革创新，让农民的思想新起来，个个都成为角色。”
茶田村先后引进19家企业，提供就业岗位2000多个，当地村民占80%以上。
站在“茶田月色”二期瞭望台上，山地赛车、彩虹滑道、迷宫探险等项目尽收眼底，一大片新开发的土地上栽种着许多橙子树。
瞿辉明说：“陈觉、赵云霄是一对革命伴侣。陈觉就是我们泗汾人，这橙子树还有一段英雄故事呢。”
茶田村人给它起名“启明橙”，一般的橙子都是秋冬时节成熟，启明橙却是每年清明节前成熟。那是革命的种子、红色的血脉。
茶田村已将易樾村等零散的15座烈士墓集中安置在月塘组，建成茶田村“烈士陵园”，在欧塘组易氏祠堂内设立了醴陵南二区革命烈士纪念馆，收集革命烈士名单90人和部分革命文物，联手打造周边多个红色景点，开辟一条红色主题观光路线……
未来，红色将成为茶田最美的颜色。
（作者简介：欧阳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名誉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