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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朝花夕拾

版面: 文化周刊·什刹海·美文

极光下的爱情


    中国最北端的五星红旗,深深地刻进了贾云旗的名字里,黑龙江源头的这个小村,也深深地烙进了洛洛的名字里,这两个孕育于洛古河的孩子,用自己的名字来记录父母坚守的荣耀。

    ■ 邱小平

    对于游客来说,漠河的浪漫,兴起于火遍大江南北的那首歌《漠河舞厅》,北极的诗意,大多来自他们慕名而来的北极光,黑龙江省漠河市北极镇,的确是最能氤氲出诗意与浪漫的所在,迟子建在这里写出了《北极村童话》,今年的5月8日,星空摄影师在这里拍到了极光。

    极光象征缥渺、美妙、魔幻和神奇,被极光照耀的人,是上天钦定的幸福的人,这是人们一直膜拜的古老传说。在北极镇的洛古河村,我见证了北极光下的爱情,一句承诺一世相托,一颗真心一生相守,即使天寒地冻,它能让生活甜蜜如春,即使偏居一隅,它也让每一个日子都变得有意义。

    “霜花夫妻”的日常

    北极镇年平均气温零下5.5摄氏度,最低温零下53摄氏度,这里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

    来到北极镇洛古河村的时候,这里没有草长莺飞,没有姹紫嫣红,没有夏天一丝一毫的痕迹,江边堆积的是大块大块的冰雪,就像小孩刚刚拆下的积木,横七竖八地躺在黑龙江畔。

    上午10点,洛古河夫妻警务室民警史先强和妻子沈欣坐上解放军的运兵车,去12公里外的流星柈子场巡边,穿梭在大兴安岭,白的桦林,白的冰雪,令人心旷神怡。

    “强哥,过不去了,恐怕得下去开道。”驾驶员说。

    “没事,我下去看看。”说着,史先强下了车,运兵车的侧前方,一个平坦的湖面满是冰雪,巡边路上,是一个“大冰包”,冰包的下面,融化的冰水冲刷着路基,缓缓地流到山下,眼前的景象,活像一个巨型的“冰雪飞碟”压住了大半边路基,阻挡住前进的道路。

    运兵车右后轮卡在冰包上,怎么也上不去,史先强让车退了回去,他拿出斧头奋力地砸着冰块,纷飞的冰屑如同大雪飘舞,突然“啪”的一声,斧头把断掉,斧头随着冰屑飞了出去。

    “哈哈哈”,沈欣大声地笑了,她是个“心大”而快乐的“95后”,笑起来世界仿佛都会融化掉。

    史先强也朝着沈欣露出了一个笑脸,接着用斧头把继续敲冰块,但是敲不动。

    “你太笨了,找块石头也比那个斧头把好使。”沈欣说。

    史先强再次咧开嘴笑了:“也是哦,不愧是读过大学的,比我这个大头兵聪明。”史先强找来一块石头,三下两下,就把突出的那块冰包给砸下来了,运兵车得以继续前进。

    半个多小时走走停停,军警联合巡边的队伍到达流星柈子场,眼前突然呈现的景象令人惊恐:湍急的江水动怒似的把巨大的冰块推搡到岸边,叠压嶙峋,绵延不绝,冰块上融化滴溅的水声,仿佛在诉说着被迫上岸的愤怒与不屈。

    史先强牵着沈欣的手,在冰峰林立的江边,寻找下脚的地方,时不时推沈欣一把。这个场景,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俩时的情景。

    那是他们刚来洛古河的第一个冬天,界江刚刚冻上,冰层还不太结实,虽艳阳高照,但空旷的黑龙江上没有一点遮挡,一阵北风呼啸而来,像哨子一般发出凄厉的尖叫,史先强像今天一样,紧紧攥住沈欣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走,稍微有一点滑的地方,史先强就扶住沈欣,生怕她摔倒。

    一开始,呼吸的热气还有丝丝缕缕透过面罩在空气中袅袅上升,后来直接变成了霜花,霜花越来越厚,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球,不到10分钟,两人帽子上、衣领上、面罩上全是白色的霜花,我用相机记录下这个瞬间,后来他们被媒体称呼为“霜花夫妻”。

    巡江不到20分钟,两人眼睫毛上都是大朵大朵的霜花,史先强说:“欣欣,咱们歇会儿,你跺跺脚,暖和暖和,手套冻透了,你脱下来,手放在我大衣里边暖和暖和,下次再这么冷你别出来了,我一个人巡江好了……”

    那一刻,我不仅看到了最美的霜花,也看到了爱情最美的样子。

    小村生活平静如水,春日迟迟,满山绿遍,夏夜清凉,明月大江,秋天多彩,五彩斑斓,特别是长达8个月的冬季,皑皑白雪,仙境美景,犹如童话世界,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目光,史先强和沈欣觉得能生活在这个小村,也是一种幸福。

    当了3年的洛古河村民之后,史先强和沈欣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警务就是家务,工作就是生活”这12个大字的意义,更加明白了当好“洛古河人”的分量。

    从一幅照片说起

    巡完边之后,跟着史先强夫妻在洛古河村里走访,走进温明霞家时,史先强问了句:“嫂子,你问问王鑫的证明收到没有?”

    “收到了,早收到了,这事儿啊,还真多亏了你。”温明霞满是笑脸。

    温明霞的小女儿王鑫今年大学毕业,参加了国家机关公务员考试,笔试、面试都通过了,一路走到了政审环节,招录单位要王鑫及家人的“无犯罪记录证明”,洛古河村到镇上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如果到北极边境派出所去办,租车的话来回得三四百元,温明霞顿时想到了史先强。

    史先强说,嫂子,你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绝对耽误不了。他给所里内勤去了个电话,证实了情况,派出所开出了证明,直接寄到相关单位,本来让她忧心忡忡的一件事,史先强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这个就是王鑫,她是这几个孩子当中最小的,正上小学二年级。”温明霞拿出一张照片,只见青山绿水中,一个穿军装的人推着一辆警用自行车,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老师模样的女子,他们周围还有6名小学生,一行人走在村道上有说有笑,仿佛有说不完的开心事。

    这个穿军装的人叫贾晨翔,2003年8月,我们作为同一批入警的大学生,到当时的武警黑龙江边防总队后勤基地领军装,他就坐在我旁边。王鑫怎么和贾晨翔在一起呢?

    温明霞说,当时孩子放暑假,我们忙着采山,没人看孩子,之前,就有孩子掉到江里去的事情,小贾和妻子来到洛古河夫妻警务室后,就办了个“暑期课堂”,他和爱人王晓莲给孩子们补课,早上来接,下午送回,这样大家也放心。

    再次见到贾晨翔是2013年冬天,他到洛古河警务室3年多了,看到警务室门口他们俩的照片,贾晨翔主动介绍起来:“她是山东人,我们是在哈尔滨上大学时认识的。”贾晨翔指着墙上王晓莲的照片说。

    原来,贾晨翔最初分配到大兴安岭地区呼玛县欧浦边防派出所,王晓莲毕业后到哈尔滨市一家律师事务所当上律师,两人相隔1300多公里的距离,因为爱情的召唤,2005年,王晓莲辞掉工作,来到大兴安岭与贾晨翔喜结连理。2010年,两人成为“洛古河夫妻警务室”第一任主人。

    吃水自己挑,睡炕自己烧,用贾晨翔的话说,自己来了个从城市到农村的“逆袭”。王晓莲随军跟贾晨翔来到大兴安岭地区,先后换了4个地方,最后来到洛古河,工作换没了,房子也没了。

    从驻村的第一天起,贾晨翔夫妻俩就把改善全村的治安环境作为工作重点,重建治保会,设立“十户联防”小组,组建调解矛盾纠纷委员会,开展义务巡逻、邻里守望活动,村里连续多年没有案件没有越界事件。

    那天在村民李兰庆家的农家乐走访,我看到墙上挂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洛古河夫妻警务室,门前,一群人一字排开,中央位置站的是贾晨翔和王晓莲,贾晨翔手里捧着一本大红色荣誉证书。

    2020年,根据国家移民管理局荣归荣调政策,贾晨翔调回王晓莲老家山东边检总站工作,在哈尔滨中转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在黑龙江边境坚守18年值不值?

    贾晨翔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说:“青春需要磨砺,18年的边关磨砺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名字里的秘密

    2012年,贾晨翔和王晓莲的爱情结晶出生了,因为是在中国最北的边关怀上的,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北北”的小名就取好了。

    北北的大名叫贾云旗,这又有什么含义呢?

    2011年9月,坐在黑龙江边的贾晨翔看到警务室前的红旗,被蓝天白云衬托着,飘扬在134号界碑上空。那里向南,他面前的,是整个中国,他满怀激动,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取名“云旗”。

    2020年10月,史先强和沈欣的小儿子在洛古河村出生,孩子的姥姥姥爷请教了当地文化人,取了好多好听的名字:宇轩,子墨,梓涵,然而,每念出一个,史先强和沈欣都直摇头。

    最后沈欣说:“就叫史一皓吧,小名叫洛洛。”

    史先强说:“我2007年就在漠河当边防兵,守卫着黑龙江,2019年部队改制,我变成了移民管理警察,还是守护黑龙江,2020年,我和欣欣来到洛古河,戍守黑龙江的源头,我们用青春守护这条江,孩子出生在这条江边,洛古河,就是我们的边关乡愁,孩子小名叫洛洛,不光铭记着我们的青春和他的童年,这也是纪念,是传承。”

    今年,3岁的洛洛已经快1米高了,每天早上起来,他都喜欢拉着妈妈的手,看着爸爸在祖国的最北方升起那面五星红旗。

    中国最北端的五星红旗,深深地刻进了贾云旗的名字里,黑龙江源头的这个小村,也深深地烙进了洛洛的名字里,这两个孕育于洛古河的孩子,用自己的名字来记录父母坚守的荣耀。

    戍边的家庭,在最北边境线上生活,是没有浪漫可言的,警嫂们用青春年华书写了一首首动人的诗篇,谱写了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乐章。

    这两对夫妻跨越13年的戍边故事,都在反复彰显、验证着同一个道理,那就是“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两家戍边人,扎根边疆,就是对祖国最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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