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大众文化市场试图打开“30+”女性的书写空间,关于“姐弟恋”的叙事模式逐渐成为业内较为盛行的题材。近期《爱情而已》《骄阳伴我》等影视作品热播,关于“30+”女性形象的文化书写方式某种程度上从最开始吸引眼球的刻板舆论导向,转变为女性自我成长与价值实现的励志画风,这反映出当代婚恋观的变化,以及主流文化对女性独立和自我价值诉求的肯定。
■ 陈亦水
近年来,从各平台综艺、电视剧等大众文化产业的内容生产上来看,以“30+”女性为主体的婚恋观、自我价值认同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变化。自家庭情节剧《三十而已》开播以来,大众文化市场试图打开“30+”女性的书写空间,其中,关于“姐弟恋”的叙事模式逐渐成为业内较为盛行的题材。
2023年上半年,先有运动题材电视剧《爱情而已》将“姐弟恋”故事中的女性心理情感刻画得相对真实、打造出充满清新感和甜蜜感的爱情偶像剧,下半年亦有《骄阳伴我》试图通过男女主人公所遭遇的各自现实问题,尤其是通过影视行业女性在婚姻和职场上的双重困境,逐渐展开“姐弟恋”的爱情叙事。
我国关于“30+”女性形象的文化书写方式某种程度上也从最开始吸引眼球的刻板舆论导向,转变为女性自我成长与价值实现的励志画风,这也反映出当代婚恋观的变化,以及主流文化对女性独立和自我价值诉求的肯定。
“30+”女性自我价值的独立追求
关于“30+”女性的“姐弟恋”书写模式,与长期充斥在大众文化市场的“男强女弱”式的传统文化逻辑最显著的不同是,重在展现女性自我价值的独立表达。
参考前几年的“姐弟恋”偶像剧《下一站是幸福》《不会恋爱的我们》等国产爱情电视剧里,男女主人公只是在年龄上做了调整,大多数女性角色的行为逻辑上仍显得过于幼稚,其本质上还是“傻白甜女性+男霸总”模式的复刻。而在《平凡之路》《做自己的光》等电视剧里,虽然仍围绕男性来建构爱情叙事,但对于职业女性的个性化塑造方式已有意识地展现其独立性与多元化发展。
到了今年上半年口碑与市场双丰收的《爱情而已》中,在塑造男女主人公“姐弟恋”的爱情关系之前,创作者首先努力于塑造女主人公梁友安作为一名运动品牌职业经理人的专业性态度,面对老板的立场试探能清晰地表达出“情绪只会制造问题、不能解决问题”,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女性情绪化、过于感性而不理性的刻板印象,展现出独立与成熟的主控力。
在下半年播出的同类爱情叙事模式偶像剧《骄阳伴我》中,女主人公简冰也同样有着女性自我价值的自省与独立意识,例如在做出与前夫离婚的决定时,她清晰地意识到“我不可能永远当你的附属品。为什么大女人就得是贤妻良母呢?如果一个词只能形容女人不能形容男人,那就是一种绑架,比如贤惠”。这种认知方式不仅是展现简冰摆脱被规训的第一步,也展现出其对于自我价值的独立追求意识。
女性需要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独立,才有可能主导自己的命运。在今年播出的两部展现“30+”女性的偶像剧中,无论剧情推进与发展如何,我们首先看到了女性在职场(物质)和自我价值追求(精神)上的双重层面的独立性与愿景,这在我国电视剧市场上对于女性形象的塑造可谓进步,也表明了主流文化对独立女性越来越高的接纳与认可度。
“姐弟恋”模式下的现实性表达
除了对于女性独立性的自我价值追求之外,“姐弟恋”叙事模式的电视剧书写策略之转变,还体现在一定程度上对于打破不同身份与年龄区隔的现实性表达。
在今年的两部展现跨越年龄差异的“姐弟恋”爱情叙事的作品《爱情而已》《骄阳伴我》中,身份的区隔也随着“30+”女性的独立性自主选择而象征性地被打破了,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充满现实性的地域景观和人物身份背景也丰富了人物和剧情发展的层次。
但较为可惜的是,由于两部作品的定位都旨在以饰演男主人公的男明星为量身打造的偶像剧,因此这种较为可贵的叙事的现实感,也只在形式上浅尝辄止而未能深入。似乎“30+”女性在拥有了爱情之后,很多叙事冲突的解决方式过于简单甚至梦幻,这也在无形中削弱了“姐弟恋”叙事模式的可信度与价值。因而相比起对“30+”女性自我价值追求与独立情感精神的塑造,“姐弟恋”模式的现实性表达尚存一定的欠缺,这也有待后续类似主题与叙事的作品进一步填补。
女性叙事的多元化发展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是否打开“30+”女性书写方式,就一定要采用“姐弟恋”的爱情模式呢?
之所以“姐弟恋”模式成为目前塑造“30+”女性形象较为盛行的写作方式,是因为此类叙事重在展现成熟女性在事业、个人精神与婚恋关系上的主动性和主控性,大众开始认识与认同独立女性的个人魅力与审美价值,这也与近年来女性话语越来越多地开始参与到过去以男性为主导的大众文化场域之中相关,从而树立当代女性的独立与自由选择的婚恋观与人生观,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体现了我国妇女事业的发展和女性的觉醒。
但需要提及的是,“姐弟恋”的爱情书写模式并非塑造“30+”女性的必要逻辑,甚至这也很容易反过来构成对“30+”女性的过度消费与为了迎合大众市场而进行的自我表演。从根本层面上而言,这取决于主流文化里对女性叙事的书写方式。
因此,根本的问题是,该如何塑造好一名女性呢?
塑造女性的最好方式,或许是并不把写作对象当成“女性”,甚至将其当作“男性”进行书写,以一种性别平等的方式来书写社会、书写现实。例如,史上大唐盛世时期,我国出现了武则天、太平公主等杰出的女政治家广开言路、整顿吏治,比如20年前的电视剧《大明宫词》就在一定程度上一改对唐朝女政治家们的爱情浪漫化书写,而有意识地将其置于“男性”统治者的主体身份位置描写权力与感情的矛盾关系。
尽管从中西方文艺发展史来看,把女性当成“男性”去书写极其困难,因为女性需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语言。就像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获奖电影《野蛮人入侵》中,导演陈翠梅就明确地意识到了女性的失语状态,她自述怀孕之后女性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她自己,与打造女性虚拟世界的梦想来回避现实的《芭比》相比,此种试图展现女性真实困境的书写方式,虽未找到属于女性自己的话语,但已是较为可贵的进步。
一个半世纪以前,英国思想家约翰·穆勒在其社会学名著《女性的屈从地位》中鲜明地提出:“一切寻常的事情看起来都自然,女人服从男人是一个天经地义的习俗;改变这点便很自然地显得不自然。”回顾我国近年来以展现“30+”女性职场经验和独立情感精神的电视剧作品,如要改变长久以来的女性书写方式,固然会在情绪刻画、戏剧冲突、年龄与阶层描写等诸多方面显得“不自然”,同时也不可回避地存在一定的创作问题,但无论如何,今年的《爱情而已》和《骄阳伴我》都在不同程度上打破年龄区隔、展现女性独立的情感意识的同时,还在一定程度上以相对现实的手法展现女性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以及打破阶层藩篱的渴望与价值认同,表明对“30+”女性的刻画及其“姐弟恋”爱情叙事模式的成熟,也体现了我国当前女性婚恋观积极向上、自由与独立的价值取向。
总之,希冀今后的我国影视剧文化市场,能有更多的作品展现女性的精神独立与自我价值追求,以促进我国文艺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多样化塑造与女性叙事的多元化发展,不断推进文艺事业的繁荣与创新。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