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邹世奇
■ 记录:艾莲
我的《牧马河之夏》面世后,有读者告诉我,在这部小说集里看到了当代女性的精神世界,她们的形象是多彩的,更是充满力量的。
《牧马河之夏》中有两篇男性视角的小说,但主要是一部以女性人物为表现对象的小说集,收录当代题材和古典题材两类、共11篇小说。我导师的导师钱谷融先生说:“文学是人学。”作为一名女性写作者,客观上我更能理解女性的处境;但无论是采用男性视角还是女性视角,在更高更远的向度上,都是在为人而写作。
在这部小说集里,有好几个女主人公的职业是中小学教师。之所以这样设置,是因为中师生是20世纪20年代到21世纪初的一个社会现象,本来是初中生中最优秀的一批人,因为家庭贫困等种种原因放弃了继续升学的机会,选择读中师、去农村教小学。这批人为中国的基础教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对个体自身来说其实是牺牲了上升机会的,是值得尊敬的。我之所以塑造中师生、有着糟糕的原生家庭这样的人物,是想刻画有才华、内心敏感丰富,同时受到来自社会和家庭双重碾压的知识女性形象,书写她们的痛苦和挣扎的同时,展示出她们坚韧向上的力量。
在我的写作中,无意给任何感情蒙上温情的面纱,正如张爱玲所说,“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但不同于张爱玲的苍凉和虚无,我对这个世界是怀着爱与希望的。暖色主要体现在作品中的年轻女性身上。在《看见彩虹》《牧马河之夏》《原点》这些篇目中,读者可以看到这个时代女性的纯真、热烈、勇敢,她们承担起自己的使命,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生活,都义无反顾、哪怕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我写女性,特别是知识女性与周遭环境的紧张、严峻关系。她们或是被原生家庭所压迫、伤害,艰难前行;或是在糟糕的恋爱、婚姻关系中努力支撑、自我成长;或是于生存压力下与一份不适合不喜欢的工作进行旷日持久的艰苦磨合……我总是直面这些女性生命中最真实、最难以逾越的困境。哪怕是面对历史题材,我也努力在宏大叙事的罅隙里看到“人”,力图重现历史人物曲折而微的心路历程。福楼拜说:“我就是包法利夫人。”很多时候,我有些羞赧地想,我也是这样与笔下的人物感同身受、同呼吸共命运,她就是她们,她们就是我们。我从她们身上看见女性作为一个群体的沉重命运。面对她们的痛苦,我不能放弃、无法逃避。对此,我的博士生导师吴俊教授不无偏爱地说:“这样的写作在当下是独特且有价值的。”
这本书中有两篇古典题材的小说《雕栏玉砌应犹在》《犹恐相逢是梦中》。我自2008年定居南京后,读书访古,抚摸这座城市的历史文脉,脑子里开始盘旋着一组我称之为“秦淮风月”系列的小说。这系列中的两篇收进这个集子里,是想试探一下读者和市场对这类小说的反应。叶兆言是有着中国传统文人气韵的作家,他给我这部小说集的推荐语中谈到唐诗宋词,谈到《红楼梦》,我猜主要与这两篇作品有关。无论如何,当我漫步在南京那些有着根基深厚的老地名的街巷里的时候,涌进我脑海的除了历史沧桑、朝代更迭,的确还有《红楼梦》《儒林外史》《世说新语》《文选》及唐诗宋词。
在《牧马河之夏》作品研讨会上,作家范小青曾说:“邹世奇笔下的当代知识女性形象栩栩如生,读来似乎在和一个个熟悉的友人交谈,会从缥缈超然之中,感受到真,感受到痛,感受到重,感受到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的猛烈碰撞甚至是灵魂的生死抗争,体会着人类、尤其是女性的精神的迷茫和寻求出路的欲望。”即使考虑到范小青老师对一个晚辈作者鼓励和爱护的因素,这评语仍然让我倍感安慰和自豪——我努力在作品中书写的女性被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