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山中，我看到山谷的沟岔里还居住着几户农家，见证着山里人家的祥和快乐。早上八九点钟的阳光，缓缓迈入了他们的院落。随着一声声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四散于青山蓝天间，在红日的照射下，化成一片片紫色的云霞，慢慢远去……
■ 张强勇
几十年前，乡下日子清苦，去山里掏食，就是大家赖以生存的活计。大到起屋、打家具用的木料，小到围菜园子的栅栏，烧火做饭的用柴，哪一样不是从山上采伐回家？没柴烧了，就去山上捡拾腐柴断枝；没钱用了，就上山采摘野果、菌子，或是打几只猎物，去镇上换回几个零花钱。如今是好了，去山上掏食成了大家生活的调味品。现在的人们，吃腻了大鱼大肉，就喜欢吃点儿土味、野味，吃点儿自然生长着的食材。
春天时，人们会上山采野蕨、蘑菇，还有小竹笋，山上到处都有时新的野菜在排着队，等着大家去采摘；夏日里，山野里各种野果应有尽有，它们都兴奋地在向你招手，已经是积蓄着整个冬天、春天的能量，急切地盼望着大伙儿上山；秋天了，你就能尽情地采摘金樱子、野柿子、野山楂；到了冬季，凛冽的寒风将山上的枯枝黄叶吹得七零八落，唯有红彤彤的野果挂在枝头，对于采山人来说，这不只是视觉上的盛宴，更是触发大家味蕾的诱惑。
采山的收获，从来都是丰盈的。
小时候，我害怕上山。不是怕累，而是怕在山里走丢了。山连山岭挨岭，绵绵延延，真的要是在山里迷了路，不但自己心慌，等到大伙儿从山里走出来，一看少了一个人，那急切呼唤的声音，响彻山谷，一群一群的人，又要踩遍走过的山头，去寻找走失的孩子。当然也有胆大的，跟着大人去了几次深山，便会自告奋勇去山里掏食，小孩子不会进入深山之中，只会沿着山道向山中走上几步，走到山林的边缘，眼睛里会看得着出山的路。虽然也是要跟着大人往山里去，可是看到山路边有喜欢吃的野果子，有蘑菇躲在松毛丛里，都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生怕它们会飞跑了似的，静悄悄地爬到松树下，小心翼翼而又兴奋地去采摘。
进入山中，密密树林里，有构树、枫树、楸树、榉木、香樟、楠木等杂树；山谷间，有连绵千亩的茶油树、桐油树、板栗树等经济林木，还有上百亩的野生杨梅林；当然，还有绿盖千山的杉树，松涛万顷的松林。参天乔木下，遍布草药材、草莓、野菌、蘑菇。丛林中，隐匿着野兔、野猪、野羊、野鸡、画眉等飞禽走兽。
林子里蘑菇真可爱！金黄的、浅黄的、灰色的，采到手里，一种特有的芳香就蔓延到四周。还有野葡萄，有豌豆那么大，却是圆鼓鼓的，立秋后，那泛着蓝黑的野葡萄透着成熟。摘一粒放进嘴里，甜甜的，却又有着一点儿微微酸，还有饱满的水分。大家边摘边吃，边吃边放入篮中，双手都黑了，嘴唇也是黑乎乎的，肚子也是圆鼓鼓的，可是大家丝毫都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地采摘着。
从山上捡来的蘑菇，母亲照例会择取一些老了的、发黄了的、起皱了的蘑菇，洗干净后，用开水焯了。我们不知道母亲会从哪里弄来一点儿新鲜的猪肉，切碎一起放入开水中，等到煮沸后，盛入碗中，一两片猪肉，三五片蘑菇，上面还漂着几点油星子，微微地冒着热气，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味道会很好。等着用鼻子轻轻地闻了，一股清新的，爽口的味道摄入鼻中，慢慢地喝下去，细细地品味着，清新入口，香甜并济，那是一种怎样销魂的体验啊？但在当时，谁又奢侈到能享用这样的美食呢？即或是从山上捡拾回来的，也是要拿到集市上去换几个钱来贴补家用。
也许这就是“靠山吃山”。去采山，不像是做田土，不需要划定区域，也不需要和村里报告，山是大家的，随时随地，谁都可以去采山。村民们上山捡干柴、采药材、挖野菜、拾野果、撵野兔，都是为生存。几十年前，村民出门采山，累了，就靠着树根躺一会儿，到了夜晚，不能赶回家，就睡在山洞。身边是古木参天的山谷，还有很多的野果子尽饱口腹。
乡间山谷，都有一个形象的名字，口口相传，只是很多的山名并不是能用汉字书写出来的。能用汉字表述的老鹰岩、月光坳、断魂崖、老虎冲，哪一个名称都让人恐惧。民间词汇的运用，总是能将抽象的东西具体化，比喻指代不但贴切，而且形象。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月光坳，去往山中的小道，是一条不到半米宽的逼仄的路径，越往里走，路两边是各种荆棘，杂草覆盖，看不清楚脚底下的路，双手扒弄两边的树枝，双脚一点点地往前探，眼睛朝着前方看，全凭感觉在行走。要是碰到悬崖之处，更是神经绷得紧紧的，内心惶恐不安。
这都是采山的乐趣。
如今去采山，就是去转悠，边玩边顺手采摘着山中的野味。也是去户外散心，休闲，游玩，何乐而不为。
令人兴奋的是，老家里现在的山林，植物的层次分明，山中小道如蛇，逶逶迤迤，伸向更深处。水汽旺盛，杂生的植物，长势茂盛，更是野生菌菇和野生果子繁衍生息最好的场地。老家后背的山谷底有潺潺泉水欢快流淌，手捧泉水饮了一口，那味道清爽甘甜！泉水如琼浆玉液从山谷的胸膛中涌出，尽情与石头嬉笑玩耍。我喜欢听家乡山谷里泉水叮咚作响的吟唱。
山虽无言，却非无声。行走在山中，我看到山谷的沟岔里还居住着几户农家，见证着山里人家的祥和快乐。早上八九点钟的阳光，缓缓迈入了他们的院落。随着一声声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四散于青山蓝天间，在红日的照射下，化成一片片紫色的云霞，慢慢远去……
人们三五一群，又走在上山的路上，他们又来采山了。只是，更多的人为了健身，为了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