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送给我人生中第一支口弦琴
相传古时候,我们彝族男女在谈恋爱时,不好意思直接表达爱慕,就用口弦琴来传达情意。口弦琴最早是男女之间谈情说爱,传递情感的小乐器。
“口弦虽小,能拨动人的心弦。”这是彝族流传的古老谚语。口弦琴是从小就刻在我记忆里的美妙宝物。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大人们在农忙的夜晚,会围坐在火塘旁闲聊。奶奶拿出口弦琴吹奏,伴随着篝火细碎的噼啪声,火光在她的脸上跳动。年幼的我听得如痴如醉,觉得那声音好听得不得了。从此那幅画面就一直嵌在我心中,变成一颗种子,美妙发芽。
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居然能发出那么优美动听的声音,我觉得很神奇。慢慢地我喜欢上了它,开始缠着奶奶教我吹口弦琴。缠了很久之后,奶奶终于同意。现在我还记得她教会我的第一首曲子叫做《思念》。
虽然奶奶同意教我,但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口弦琴。对于并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来说,要掏出两块钱买一把口弦琴实在困难。我的父母并不相信一个小丫头能吹得了口弦琴,奶奶也怕自己保存十多年的口弦琴被弄坏而不敢让我摆弄。我多次向父母请求,却只得到一个答复:“等你再大一点,让奶奶教会你了再买。”
直到我上了小学二年级,当时我的大哥已经在学校当老师,每个月有14块钱的工资。一个周末,他突然将一把三片口弦琴递到我面前,我为实现了愿望而欣喜若狂,开心得又蹦又跳,我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支口弦琴。
铜片口弦琴并不耐用,我小心翼翼不敢吹,平时拿一块漂亮的小手帕严严实实地裹着,上学背在书包里,放学揣在衣兜里,只敢偶尔轻轻地弹两声,生怕口弦琴变形走音,吹不出动人的旋律。
三年级开始,奶奶觉得我长大了终于正式教我吹口弦琴。这段学习经历太难了,奶奶是农民,没上过学更不会识谱,只会用手比画着教,什么也说不清楚。我就在奶奶身边看,慢慢地学得有模有样了,她教会我口弦琴的手法和每一片口弦琴的叫法。除了向奶奶学习,每周四晚上7点半我都会守在家里的收音机前,听四川台播放彝族口弦琴演奏家海来比比的曲子,一边听还不忘拿着口弦琴跟着学。一首曲子两分多钟,一次学不下来,我就每天学一句。
突破与创新让口弦琴走向世界
六年级时我吹口弦琴在村里已经小有名气,大家都夸赞我可以继承奶奶的技艺了。从那时开始,这薄薄的三片黄铜已经不单是我这个小凉山姑娘的热爱,它成了开启我人生之门的钥匙。初一那年,我代表云南省青少年宫去广西参加比赛,获得了全国二等奖。这也让曾经不相信女儿能演奏口弦琴的父母感到万分欣喜。奶奶也非常自豪她教出来的徒弟取得这样的成绩。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要上艺术院校,要在艺术方面深造。
当我拿起口弦琴去考云南艺术学院时,老师们惊讶不已,他们觉得我非常有民族特色,也非常希望录取我。但我并不懂乐理,学校里也没有专门教口弦琴的老师。我找到学校表示口弦琴可以自学,然后选择一个学校的现有专业就读。在大哥的资助下,我请老师进行短期指导,通过了学校专业考试。
虽然在全国大赛上崭露头角,但作为一个毫无专业音乐基础的业余演奏者,我的求学之路走得还是十分艰难。由于对乐理知识一窍不通,刚入学时,在专业水平上与同学的差距让我略感自卑,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出个样来。三年的时光,我基本就泡在琴房里,不断地学习口弦琴和乐理知识。
口弦琴与所有原生态乐器都只能依靠手耳相传,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口弦琴的传承与乐曲的传播,专业学习的经历对我的口弦琴演绎以及之后的传承工作都起到非常大的帮助。以前吹一段曲子,不能用谱子记录下来,一下就忘记了。会读谱子后,我就把自己喜欢的曲调全部记录下来。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县文化馆工作,参与表演的同时也开始带学生。和奶奶带我时的稀里糊涂不同,现在的孩子都是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对照乐谱学习。为了鼓励学生,我经常会和孩子们分享自己曾经学习口弦琴的经历。
和奶奶相比,我的口弦琴演奏技艺无论是口形、气息还是指法都突破了老一辈的演奏方式,更快的弹拨速度,更大的口腔混响,让小小的口弦琴爆发出了更加巨大的能量。我认为只有创新和突破,才能让口弦琴更好地走出去,在更大的舞台上演奏。
2003年,我调到古城区文化馆,同时开始在大研古乐会上进行口弦琴独奏表演。在古乐会的三年时光中我结交了许多国内外的艺术家朋友,也渐渐收到了许多出国演出的邀请。美国、荷兰、德国、法国……我用口弦琴一路收获了欧美音乐爱好者的认同。
还记得在法国参与演出时,台下居然有那么多年轻人喜欢口弦琴,当我表演完毕,台下几千名观众高喊我的名字:“马国国,太棒了!”当时,我很感动,在国外居然有这么多人热爱口弦琴艺术,那天我觉得,我一直的努力和坚持没有白费,我们应该努力发扬和传承口弦琴艺术。
传承口弦琴艺术是我的使命担当
从2001年开始,我就踏上了出国巡演的道路,到目前应该已经去过20几个国家了。在2018年,俄罗斯专门成立了雅库特口弦琴博物馆,他们向我发出邀请。当他们问我愿不愿意把我的专辑《口弦琴情深》放到俄罗斯雅库特世界口弦琴博物馆里收藏时,我颇感意外。一张小小的口弦琴专辑还能入驻俄罗斯博物馆,这是一个宣传我们非遗民族文化、传播中国口弦琴的机会呀,于是我就把专辑寄给他们,成就了这桩美事。
到了2022年,俄罗斯雅库特口弦琴博物馆举办第三届国际口弦琴大赛,我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征服了在场的国际评委,获得了最高荣誉——世界口弦琴大师奖。当我拿到奖状,看到奖状上的中国国旗飘在第一位时,我感到无比自豪。与此同时,我认为对口弦琴的传承和推广工作也该提上日程了。
目前,在云南当地我开设了授课班,小孩子和成年人都可以来找我学习,时间由他们来定。我的教学还会通过视频方式进行,方便一些国外的朋友学习口弦琴。来找我学习的成年人,很多都是从事与音乐相关的工作,也是为了更加了解口弦琴而来。我有一个日本的学生,每个假期都会来到丽江学习,一两个月之后再回去。以这样的方式连续学了三年,目前的学习效果很好。
因为口弦琴教学的特殊性,我教课的班级规模不大,上限不超过15个人。太多的学生我无法兼顾。在课上,我把乐理和口弦琴的课程同步教给学生培养出优秀的口弦琴演奏者通常需要四五年的时间。口弦琴的入门相对容易,但要达到高水平则需要长期的坚持和努力。
现阶段我准备提升教学课程的难度,并且在新的一年中,有计划地把成果比较好的学生召集起来,尝试进行一场多人合作的大型口弦琴演奏。如果能够顺利实施,那么大家可以一同参加云南每两年举办一次的歌舞乐原生态音乐比赛。我希望通过多种形式让人们了解、欣赏和传承口弦琴艺术,进而推动彝族口弦琴非物质文化的传承。对于这项工作,我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