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玫

    虽然作者赵小赵为小说安排了“楔子”，将顾小白何以执念于那桩发生在夏天的谋杀铺垫得非常饱满，但在接下来标题分别为“消失的萤火虫”“流浪歌手的情人”“与春天有关的秘密”“青春密码”“绝响”和“第十三双眼睛”等6个章节里，关于那个夏天的回忆都不曾缺席过。尽管作者给每一次闪回都安排了契机，可我总觉得，作为一本悬疑小说，过多地追忆往事会让当下的案件推理显得不够丝滑。

    当然，什么样的悬疑小说才是最棒的，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标准。我的认定由来何处？那一定是我接触到的第一本悬疑小说《希腊棺材之谜》。

    那一年，我还是个中学生。那时，市售的图书品种和数量都非常稀少，就算恰好碰到新华书店新书上柜，我的口袋里也没有买书的闲钱，所以，很多小说我都是从收音机里一档叫作“小说连播”的节目里听来的。那一阵子，为了不错过《希腊棺材之谜》的首播，每天我都踩着放学的铃声一路小跑着出校门。回到家里，顾不上喘气便打开家里那台红灯牌收音机，听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过“作者，艾勒里·奎恩”后，我的快乐时光便开始了。 

    多年以后，在图书馆里看到艾勒里·奎恩的悬疑小说一本紧挨着一本站在书架上，其中当然有《希腊棺材之谜》，但我打定了主意不重读——怕少年时的美好记忆会因为重读而消散。所以此刻，比对着《希腊棺材之谜》认为《谋杀夏天》写到案件推理时不够丝丝入扣， 我怀疑自己心底曾一直认定的、关于一本好的悬疑小说的判断，或许是有误的。

    不过，不断地插叙一定是《谋杀夏天》的特点之一。这一特点让我在阅读过程中，只要一触及孟海老师之死，“卡顿”感就会不请自来。那是因为，由少年过渡到青年那个既绵长又瞬间便可完成的过程，被赵小赵写得真切又诗意，“那个阳光白得像羊奶一样的下午”，仅此一句，那些我以为已被永久封存的少年往事，便放闸而来。可见，并不是赵小赵的写法让顾小白围绕孟海老师之死的推理总显得不够流畅；是赵小赵笔下的少年往事，让读者共情得舍不得翻页。

    谁的少年时光里没有顾小白这样的伙伴？读书有点费劲从而高考落榜，成了整天在街头巷尾游荡的大闲人。

    谁的少年伙伴中没有过江蓝？在一样的环境里长大却出落得与众不同，是男孩们一眼千年的女神。

    谁的少年伙伴里不曾出现过胡浩、许国威和彭大年？一个个虽资质平平却被少年的豪气鼓胀得想要上天入地。

    谁的少年伙伴里能缺得了马晓燕？她几乎是每一个过来人少年回忆里的标配：小有姿色，也算聪明，总想独占鳌头，依凭自身的刻苦得到过，也因为自己的贪多而失去着。

    只是，我们少年时代的顾小白不像赵小赵笔下的那一个，热爱秘密因而希望时时刻刻能感受着偷窥快感；我们曾结识的江蓝也不如赵小赵笔下的那一个命运如此诡谲，先是父母双亡于意外，后又被强奸致怀孕；为了还有恩于自己的孟海老师一个清白，小小年纪竟然会选择坐牢。我们的伙伴马晓燕也不会像赵小赵笔下的那一个，会失去得一无所有，家庭、婚姻、前程……

    这就是小说的魅力，赵小赵借助虚构的规则，将散落在我们生活中的顾小白、江蓝、马晓燕们汇聚到一本书里，又让他们因为一桩久久没找到谜底的凶杀案，彼此夹缠在一起，而不是像我们生活中的少年伙伴那样，经过一个个人生转折点陆续星散而去。虽没有顾小白的癖好，但是，谁没有坐实自己少年记忆的好奇心？所以，哪怕没有凶杀案，《谋杀夏天》也足以吸引人。

    事实上，在黑魆魆的防空洞里蒙难的孟海老师，究竟是因为觊觎窖藏在那里的葡萄酒而遭枪杀，还是真的如江蓝供述的那样被她激情误杀，作者布局的两种可能性读来都不能让人服气。从“楔子”开始，赵小赵就在铺展孟海的人格魅力，就算家境贫寒为他即将开启的研究生学习生涯投上了阴影，我们也不相信这个爱学生如自己弟妹的白面书生会动那些酒的歪脑筋。至于他是致使江蓝怀孕的那个人？就连他们的相爱相恋，小说都交代得若有若无，我们如果信以为真，那便是对两个好人的亵渎。赵小赵也不愿意这样安排他心爱的孟海和江蓝，所以，才告诉读者江蓝把自己意外怀孕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老师孟海，而孟海就如赵小赵赋予他的人格那样一路陪伴帮助江蓝隐去了难以启齿的凌辱。

    最是这一点，叫人意难平：一个女学生遭遇那样的意外后，会告诉自己的男老师吗？所以，我想说在牢固《谋杀夏天》的叙事逻辑时，赵小赵还可以使点功夫。

    但，《谋杀夏天》还是相当不错的悬疑小说。因为，我相信悬疑只是赵小赵打算写作这本小说时借用的工具，他写作《谋杀夏天》的目的是呈现一群从小在一起长大、因为孟海之死又无法解除关联的男孩和女孩、男人和女人的欲望，以及为达成欲望的所思所想所为。 

    那么，作为悬疑小说的《谋杀夏天》有这样那样的叙事“褶皱”又有什么关系？终究，赵小赵将江蓝、顾小白他们的少年往事，以及由此引发的成长之痛、成人以后的悲欢离合，呈现得叫人合不上书本。就像我们耳畔响起朴树的《那些花儿》时，总有人会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