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文旅 PDF版下载

栏目: 记忆中的味道

版面: 文旅

外婆家的楐橱 到底藏了多少美食


    端午前一天,外婆在厨房把碗筷整理得叮当响,准备好的菜蔬放进楐橱里,然后从楐橱顶上拿下粽叶,裹好粽子放在淘米箩里。等吃过晚饭,外公用白柴在灶前焐粽子。铁火钳捅一捅,火苗蹿得更旺,灶膛里的柴火“呼呼”地发笑。“灶火笑,有客到!”外婆看着我说,“明天,你舅舅要回来了!”

    ■ 张元 

    临近午饭时分,我从冰箱里拿出茭白、香干和一把绿莹莹的菠菜,打算烧两盘时鲜蔬菜。关上冰箱门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外婆家的楐橱,那只棕褐色的旧木橱。仿佛看见外婆从菜园里拔了豆、摘了瓜,走进厨房,打开楐橱门,端出一碗霉干菜放在灶台上,掸掸锅灶,准备烧晏饭。 

    外婆的厨房里,最显眼的就是灶台。黄砖垒成的灶台,外面砌上白石灰,朴实大方。灶台上有一大一小两只乌黑的铁锅,称为陶镬,两锅之间有一个紫铜水壶,可以用来烧开水,称为汤锅。灶台的左边站着一只水缸,盛满清凌凌的井水。我常常把抓到的小鱼、小虾悄悄地放到水缸里,外婆发现了也不批评,只是轻轻捞出来养在玻璃瓶里。灶台的右边贴墙壁放着楐橱,和水缸面面相对。

    外婆家的楐橱年岁有些长了,颜色显得深重些,与灶台放在一起颇为和谐。这楐橱不大不小,上层有三扇门,内里分成两格,刚好放得下一张八仙桌的碗头(九大碗,再加一碗汤)。

    外婆说,从前地主家的楐橱才叫气派呢,描金的橱门上雕着花纹,什么梅兰竹菊啊、金玉满堂啊。橱门有六扇,可以放下两张八仙桌的碗头。

    年幼的我一边点头,一边想着地主家的楐橱里放着哪些菜呢?红烧肉、鲞扣鸡一定是有的吧。平常日子里,外婆家的楐橱放的也就是两三碗菜汤菜脚,或半碗菜干,或半碗腌菜,或是小半碗南瓜蒲瓜,简单得很。 

    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客人,楐橱里面才会多一些菜碗,煎豆腐啊、肉烧油豆腐啊、香干小炒啊等等。楐橱上格的角落里藏着一瓦罐猪油,玉脂般洁白光滑,这是外婆用来做菜的“法宝”。比如,咸菜豆腐汤起锅前,挖一小汤匙猪油进去,那汤就明亮起来,精神起来,淡而不薄,馋意袭人;手撕茄子、饭焐萝卜,还有蒸了又蒸的黄豆酱,都需要猪油来提神。

    当然,还有我百吃不厌的猪油酱油拌饭。热乎乎的米饭上加一勺猪油,等猪油慢慢化了再倒一点儿酱油,用筷子搅拌均匀,让每粒米饭都沾上猪油和酱油,此间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楐橱中间是两个抽屉,一推一拉,铜锁扣就叮叮作响。抽屉是家里的百宝箱,但凡觉得有用的东西都往里面塞:针头线脑、常用草药、工分账册、纳了一半的鞋底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抽屉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铁盒子,那是外公外婆放零钱的地方。夏日黄昏,外公收工回来,从盒子里掏出两枚硬币,叫我去小店里买一包兰花豆。等外婆斟上老酒,外公就一边吃豆,一边喝酒。 

    每年中秋节,儿女小辈们买了月饼回来,外婆分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剩下的一筒藏进楐橱抽屉里。月饼一筒十只,白糖椒盐馅,外面贴着“中秋月饼”的红纸,溢出的油脂将外面的包装纸染出一块圆圆的斑点。外婆见到我,就拿出月饼递给我,见我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脸上笑眯眯。 

    楐橱顶上又是一番景象,报得上名的报不出名的东西上面都有。有时,外婆要找一样东西,东找西找找不到。“外婆,楐橱顶上有没有呢?”我在一旁提醒。 

    “是啊,是啊,快帮外婆看看!”端来一张凳子,让我站上去,十有八九能找到。拿到东西,外婆开心地夸我:“我的外孙就是聪明哟!”

    端午要裹粽子,粽叶一捆捆扎好,放在楐橱顶上。端午前一天,外婆在厨房把碗筷整理得叮当响,准备好的菜蔬放进楐橱里,然后,从楐橱顶上拿下粽叶,裹好粽子放在淘米箩里。等吃过晚饭,外公用白柴在灶前焐粽子。铁火钳捅一捅,火苗蹿得更旺,灶膛里的柴火“呼呼”地发笑。“灶火笑,有客到!”外婆看着我说,“明天,你舅舅要回来了!”

    “舅舅是客人吗?”这个问题,我没有想明白。但我知道,明天楐橱里的菜一定满满当当,连同外公外婆对儿孙辈的爱与牵挂,都一齐堆上八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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