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人嗜酸,和天地相关。旧时贵州交通不便,盐少而贵,贵州人吃酸取味。除了地无三里平,贵州天无三日晴,吃酸祛湿,开胃去滞,久而久之,便成习惯。民生路和蔡家街聚集着五湖四海的游客。人们或在辣椒面前游弋,抑或为烤洋芋片的多重口味而百般纠结。天再冷些,一口烙锅下酒吃,实在幸福。
■ 蔡浩杰 文/图
寒露天气,大雁南飞。香樟雄奇,垂柳婉约,秋后的高海拔地区并非落叶满地。在山地和丘陵超过八成面积的贵阳市,风从一座山吹向另一座山,绿意从这一片林染遍另一片林。我们跨过东南丘陵,来到云贵高原。
“酸汤开胃。”走进火锅店里时并不知道,平日滴醋不沾的我将被这一口酸汤折服。落地第一餐便是酸汤牛肉,尚未起锅,店家先上一缸加了香草的清水,说是开胃。是白酸汤,一口下去,不觉酸涩,只有鲜甜,以酸带出甜味,口腔里满是惊喜。只是牛肉不比潮汕精致,和牙齿打了架。每一口咀嚼,牙齿都要和这肉大战几个回合。野菜免费,酸汤开胃,窗外落日沉沉,酸味袅袅,吃到欢喜。
贵州人嗜酸,和天地相关。旧时贵州交通不便,盐少而贵,贵州人吃酸取味。除了地无三里平,贵州天无三日晴,吃酸祛湿,开胃去滞,久而久之,便成习惯。人与水土的和平共处,往往夹杂着辛酸无奈,生命的韧性,于不言不语中展现。想起乾隆在《镇远府志》中记载醅菜“大凉,可以治痢疾,去隔滞”。想必老人家也是胀气了。
试完白酸汤,点了两斤鱼来下红酸汤吃。汤里有小番茄和香草,加一勺酸汤淋在调料里拌开。黔东南的稻田里,鱼是放养的。农历早春三月,万物生长,秧苗的身边总有鱼苗嬉戏。半年后,稻禾低垂,鱼儿也矫健雄壮。据说农民会在地里支着锅捞鱼吃,那种鲜美无法想象。兴许和潮汕人吃鱼饭一般,从水里到汤里,鱼还记得。
红酸汤成功的关键在于野生西红柿。这种果子肉多紧实,小小一枚都酸得放肆,是做酸汤的绝佳原料。红酸汤不断沸腾,咕噜噜冒泡的红汤里,鱼小心翼翼探头。鱼皮脆韧,鱼肉鲜嫩,蘸着糟辣椒吃,酸辣刺激。阿悦说“白色短棍”吃着很是清新,我咬了一口,从齿间到舌根,再到头颅,蹿到耳后,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是折耳根。
贵州人爱吃折耳根,却也贴心问每人的口味。赶早去织金洞,在路边买糯米饭吃。阿姨打开木桶盖子,一边捣散糯米饭,一边问:“加折耳根不加?”我也学了她的语调说着“塑料”云贵普通话,加了两勺折耳根铺底,又加了一根肠盖上。糯米饱满可爱,吃到那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折耳根时便给阿悦吃去,她爱吃。
我是吃不得折耳根这般清新的。我理解中贵州的清爽,是刺梨汁和石榴汁。贵阳温差大海拔高,水果糖分升级,石榴榨汁清甜,若有冰块加持,疲累瞬间消解。刺梨则口味更丰富些,酸甜涩有序交错,仿佛一天内看完时晴时雨,泥土馥郁。贵州当地流传着一句话:“刺梨上市,太医无事。”苗药书里记载着刺梨的多种功效,营养价值高,含丰富维生素,布依族还将刺梨称为“圣果”。
“一个刺梨顶三个鸡蛋”,那我还是选择吃三个鸡蛋好些,尤其是那裹着洋芋的鸡蛋。店家开在路边,双手各执一铲,将洗净的洋芋切成条状,铁锅一边“滋啦啦”响着热油,一边与铁铲碰撞出节奏感。老奶奶头发花白,一边用铲子铲着洋芋,一边给老伴使个眼色,老爷爷颤巍巍将蛋液倒进黑乎乎的铁锅里,老奶奶顺势一裹,蛋皮将洋芋席卷其间。高油温下,淀粉和蛋白质结构重组,洋芋香气碰撞着鸡蛋香气,憋着劲儿喷涌而出。
早起赶车,念念已久的肠旺面在车站与我们偶遇。面粉加蛋和成,面条有弹性,棕黄色的面条在嘴里各自为政,每一条都裹满红油,爽脆鲜香。猪肠有嚼头,血旺切得薄,入味。垫底的豆芽脆生多汁,还可以加豆花,自家熬的豆浆香气十足。早起来一碗肠旺面,香辣在舌尖舞动,咸鲜刺激味蕾,腾腾热气直冲脑门,微微出汗,便觉轻松自在。
贵阳往西北方向驱车两个多小时,便到毕节。毕节下有大方县,大方的烙锅实惠而热闹。一口锅中间高四周低,圆心处高高支着一个小碗,老板将菜和肉炒好后倒在烙锅上保温加热,油脂在高温里缓缓溢出,牛肉紧实,五花脆香,加上酸豆腐煎炸,边缘微微起焦,豆香让人垂涎。
民生路和蔡家街聚集着五湖四海的游客。人们或在辣椒面前游弋,抑或为烤洋芋片的多重口味而百般纠结。天再冷些,一口烙锅下酒吃,实在幸福。
寒露之后多添衣,漫步贵阳街头,看遥远的星河璀璨烂漫,万籁俱寂,惯看秋月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