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微

　　那日偶感不适，去往离单位最近的医院。

　　中午时分，医生还在休息。看了看手机，马上就要到下午一点了。这是开诊的时间。

　　走廊里，人群在悄悄聚拢，都在朝着诊室门口汇集。诊室外的长椅上，坐满了心绪不宁的人，此刻的等待，似乎分外漫长。

　　仿佛一股暗蓄力量的潮水，排得歪歪扭扭的队伍，大有向前奔涌之势。队伍里的挂号单或是检查报告，无意间被摩擦得唰唰有声，似秋风中的落叶。焦虑和急切，在每个人的心头狂舞。

　　一点整，诊室的大门依然紧闭。排在最前面的男子在众人的建议下，用力推了推。大门没有任何反应。他回头望望，众人也都释然般，四顾他方。

　　“准是睡过头了。”坐在我旁边的大妈，开始表现出不耐烦。

　　时钟嘀嗒。一点零一，一点零二，一点零三……医生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年轻人就是觉大。午觉不够睡啊。哼！”大妈的语气开始愤愤。

　　她如坐针毡，不停地看着腕上的手表，不停地对我发着牢骚。电话铃响，她接起电话，几乎是声讨般地对着手机大声嚷：“都过点了，医生还没来。这帮小年轻的……”

　　远远地，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了。是一位俊朗矫健的年轻男医生。他快步走到门口，正听见大妈愤怒的呼声。

　　钥匙插在锁孔里，年轻男医生回过头来，注视了大妈几秒。并没说什么。

　　排在第一位的男子瞬间涌进诊室。终于开诊了。大妈也放下电话，站起身来，拨开队伍的长龙，直接候在了第二号待诊的位置。

　　三推两挤，局势已定。大妈的抱怨声，还回荡在我耳畔，让我也觉得，刚刚几分钟的等待，似有一个世纪漫长……而她终于缄默。世界恢复了安静。

　　诊室的门开着。男医生仔细询问患者病情，极有耐心的样子。到大妈了，她疾步走进去，跟医生絮絮说着为什么自己血压高，吃医院开的药却不见效。医生让她伸出胳膊，为她量血压。又询问她吃药的时间、剂量。两个人言语温柔，完全看不出刚刚横眉立目。

　　血压量完了，并不太高。原来，大妈每日总是饭后吃药。医生又紧紧叮咛：“每天您起床、上厕所、吃药。起床、上厕所、吃药。就按照这个顺序来。”

　　大妈如释重负，再不言语。她垂下头，拨开人丛，拔腿而去。

　　病人鱼贯而入。男医生对每个人都和风细雨。细细问诊，耐心解释。这也许就是小医院的好处，患者永远没有那么多，没有一堵又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压得医生喘不过气来。 

　　看到男医生认真耐心的样子，心里便升起一种愉悦。到这样的医生这里看病，如沐春风。

　　他一袭白衣，一脸灿烂的笑，真如冬日里的暖阳。

　　家常般的声声探问，是世间最圣洁的一缕柔肠吧？

　　忘记了那个医生的姓名，他也不会记得自己诊治过的万千患者。但是，彼此陌路的时空中，被他温柔以待的人，总会对他涌起感怀与感念。

　　在共同的时空里，人们总是默默交集。虽然有时候擦肩而过，但言谈笑语里，电光石火，温暖的情愫，就会不经意间悄悄点燃。

　　看过一部电影《拨浪鼓咚咚响》。电影的主人公货郎和乡村小男孩，从陌生人到纠缠不清恩怨不断，开始共赴一段公路旅程。货郎承受失子之痛默默寻找仇家，小男孩奶奶去世孤苦无依开始寻父之旅。一路上，两个人互不信任彼此抵触，一起经历磨难。两个世界都有残缺的人，各自荒凉着自己的荒凉，悲伤着自己的悲伤。直到不知哪一天，他们开始默默地，互为慰藉。货郎给了小男孩缺失已久的父爱；小男孩给了货郎纯真少年的赤诚希望。待到旅途结束，他们不得不分手道别。然而，互相，却是刻进骨子里的一辈子不相忘了。

　　陌生人，我们真的会永远陌路吗？拨浪鼓，那一声声咚咚响，是我们初临人世时耳畔最美妙的音乐。这人生的路，尽管有时候会那么艰难，但是只要心底善意永存，这美妙的声音就会一直传下去，给我们生活的勇气和爱的滋养。

　　人世间，每个人都是如此渺小。但每个人却也如萤火，在每一个看似渺小的位置，散发着对整个世界的最大善意——那每一缕擦肩而过的柔情啊，总是那样，值得我们深深铭记与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