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遇鸡汤米线,吞下一碗春天

■ 蔡浩杰

  云南的“鲜”则多了一层时间的味道。腊排骨火锅、腊肉炒饭等,都是食品经过时间的风干留下的绝味儿。或是厚厚的盐锁住经年的甜,或是这眼前的鸡汤,鸡架和菌菇在不断沸腾的高汤里翻腾,萃取出鸡肉、鸡骨的“鲜”。

  ■ 蔡浩杰 

  汪曾祺在《昆明菜》中说离开昆明四十年依旧忘不了昆明菜。我离开昆明四天了,依旧想念那碗鸡汤米线。“为什么都零下了,还把昆明叫春城?”年末的昆明并不四季如春,极冷的冬天并不好让人早起,我指着车外七点多还灰蒙蒙的天,起这么早去吃什么?

  阿悦说找了一家早点铺,但具体吃什么还未知。“细米线、粗米线、面条、饵丝、卷粉……”红地儿白字的招牌简单明了,阿奶坐在前台收钱,我们要了鸡汤米线和鸡汤卷粉。我拿着饭票在窗口等着,阿悦坐在餐桌边,摘了帽子,头发在寒风中骄傲翘起。她一边擦着筷子,一边看看左右,大爷裹着大衣嗦着粉,阿悦探了探,吸吸鼻子回过头,和我传音暗爽,来对店了。

  窗明几净,两个阿姨守着锅碗下粉。一个负责拽粉,根据食客需求将不同的粉掐断放在碗中,;一个负责煮粉,一把米线乖乖地躺在大笊篱里,在热滚滚的汤里起伏,数分钟后,雪白的米线逐渐发胖。

  不一会儿,阿姨一扬一甩,米线跳回碗中,又复加上鸡汤,大勺舀起,金色的汤水在空中抛出优雅曲线,碗底的鸡肉、菌菇和豌豆瞬间烫熟,豌豆多了一丝粉白,或许口感更绵密些。汤粉的表面漂着金色油花,减缓了寒风吹拂下的降温,沸汤在碗里拥抱着每一条米线。我端着碗离开窗口,回头又望了望热气腾腾的汤锅,锅里奶黄色的汤咕噜噜冒泡,香气扑鼻。

  不锈钢餐桌和塑料凳椅尽显质朴,食客一人端着一碗粉,找到空座就开嗦,或加满佐料,或只喝原汤。站在门口望去,每个脑门都顶着阵阵白气,每个人,各有各的一方天地。迫不及待地来口汤,阿悦说喝得出来是真的鲜甜,原汁原味的鸡汤够浓香。

  据说这家店一天会用掉200公斤鸡肉,不知真假,但鸡汤如此浓郁鲜美,少不了大量鸡骨的长时间熬煮。米线比卷粉多了一丝顺滑,卷粉有米线不可匹敌的韧性,鸡汤挂在米线上,顺着米线缓缓滑落,或突然加速融入鸡汤的油花里,金闪闪,亮晶晶。

  在昆明的那几天,白气袅袅、雾蒙蒙的食肆里鸡汤的香裹卷了每个早起的脑袋。不同于贵州的酸和四川的辣,云南在周边山水中独独闯出一个“鲜”,而云南的“鲜”又和东南沿海的“鲜”不同。福建的佛跳墙和潮汕的鱼饭等,主打一个食材本味儿,鱼上岸即刻做成美食,其鲜美更多是食材本身的新。而云南的“鲜”则多了一层时间的味道,腊排骨火锅、腊肉炒饭等,都是食品经过时间的风干留下的绝味儿。或是厚厚的盐锁住经年的甜,或是这眼前的鸡汤,鸡架和菌菇在不断沸腾的高汤里翻腾,萃取出鸡肉、鸡骨的“鲜”。

  米线雪白,鸡汤金黄,鸡血爽嫩,奶黄色豌豆和棕色菌菇也尽显妖娆,一口汤一口粉已是享受。菌菇越嚼越香,豌豆一抿则散,鸡肉和菌菇在高温里跳交谊舞,再冷的天也抵不过这一口热浪滚烫,唇齿留香。

  一碗鸡汤米线让人毛孔张开,热气绵绵。阿悦扯了扯红围巾,将头发扎成马尾散热。突然想起一句“蓼茸蒿笋试春盘”,这般鲜甜,像吞了一碗春天。窗外雨夹雪,实在冷极了,我抿了抿嘴唇,鸡汤留下的胶质在寒风中迅速凝结,若有这润唇,想必一天会勾起好几次馋虫吧。

  伞顶噼里啪啦响着,染布巷口人来人往,东边是汪曾祺笔下的翠湖。老爷子说“没有翠湖,昆明就不成其为昆明了”。真的么?不晓得。太冷了,翠湖留着下次再去吧。我回头看着热气腾腾的鸡汤锅,和昆明的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还好有鸡汤米线。

中国妇女报爱生活 8幸遇鸡汤米线,吞下一碗春天 ■ 蔡浩杰2025-02-05 2 2025年02月05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