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蔡浩杰
在云南,花是可以吃的。“茉莉花煎蛋,石榴花炒肉。”一面是山,一面是海,阿悦找的这家饭店,藏在洱海边的小村里。曲曲折折的村路不好走,左边是理发店,白色油漆裹不住年久的木门,有老人在门口抽烟,烟圈循着黄色路灯升起。右边拐角是个小广场,有红木椅,有沙发凳,有学校里的小方桌等,老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在广场里聊天。香烟火星子一闪一闪,时不时传来狗叫声,村里的夜格外安静。
桌布是深蓝色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蓝白相间的装饰,有规整繁复的花纹。“方圆绮错,极妙穷奇,虫禽品兽,物有其宜”,这是大理人对扎染的执念。文化的呈现往往寄托着本地人最朴素的愿望,有祝福,有祈愿。在这样的餐馆里吃饭,希望的力量充盈心间,对未来,对当下。
我们点完菜,缠着头巾的老奶奶颤颤巍巍端着茶壶来斟茶。我起身接过水壶和杯子说:“自己来就好。”老奶奶笑了笑、摆摆手说:“这是茉莉花茶,我们自己家的。”
店里只有两桌客人吃饭,有一桌边上摆着行李箱,看得出来都是游客。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客人望着雨出神。
石榴花去蕊洗净,加盐浸泡,与咸肉炒,微苦解腻;与鲜肉炒,可调出花香。口感爽脆,清新自然,齿间嘎吱响。石榴花紧实,端上餐桌还是骄傲的模样。石榴花还可以凉拌,辣椒和酱油少许,加上完整的柠檬压出汁淋上,酸脆可口,带着丝丝回甘。再过几个月,等夏天来下饭,解腻开胃,还能念着春天。
雨滴滴答答下着。若说石榴花吃的是口感,那茉莉花吃的便是香气了。茉莉花的香气浓烈而赤诚,虽无石榴花的红艳,淡绿浅白之间,阵阵香气沁人心脾。
早前在福州,曾被一路的茉莉花香震撼。当地人摘来卖,一整条街都是茉莉香气,也未曾问过你喜欢与否,就这般香得澄澈而直接。
鸡蛋打散过油,蛋白质的香气在高温中自由升腾,茉莉花倒入,花香与蛋香互相成全。焯过水的茉莉花没了苦味,裹着蛋大口咀嚼,这种喷香,是茉莉花茶难以一步到位的。
此前上火,老薛递过来一罐茉莉花茶,说喝了就好。茉莉花和茶叶在滚水里上下翻飞,香气也渗到水中,随着热气缓缓上扬。北京的气候和土壤不适合种茶,茉莉花茶便是很多北京人的挚爱。汪曾祺说北京人“把茉莉花叫作茶叶花,以为只有花茶才算是茶”。看苏联人喝了一口便倒掉了,老舍更是生气:“这花茶是可以喝一整天的!”可就算花茶再香,浓度仿佛也抵不过这般直接炒了吃的,配着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咬一口外脆里嫩的煎蛋,香气扑鼻,好像舌尖上也过了个春天。
传闻古人将蜜涂在碗中,每日早晚摘茉莉盛碗里,用盖子盖严实,中午找来温水冲泡来喝。凉的碗,温的茶,陶碗的孔里藏了多少香甜,真是文雅至极。
我没备着白蜜,也没找到茉莉花,问老奶奶添了一壶自家泡的茉莉花茶带着。窗外,雨渐渐停了,石板路上可以看到倒影,远远的路灯仿佛一轮月亮,踩一脚水坑,听小狗在巷子口叫着,把星星都唤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