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漠河舞厅打卡的年轻人,虽然他们已经不理解当年的人们为什么爱跳舞?但我想,他们可能依然是相信爱情的人……
■ 李雷
阳光下的漠河,清澈的流水、河岸的红毛柳、远处的蓝天白云……共同构成了一幅由自然色组成的缤纷画卷。夜晚,抬头就是繁星满天,如果多看一会儿,就能看到夜的深沉的蓝。无论日夜,漠河都让人有一种置身童话世界的感觉。
北极星广场在县城边上,要攀登150多级台阶才能到达。我晚饭后走到广场时,正是夜幕缓缓垂下之时,广场标志性的北极星雕塑在傍晚柔和的蓝色下静立。拾级而上,站到广场边沿回望时,县城的灯火已全部点亮。此时,才发现县城真的太小,一眼便可以看到头,让人感觉,深沉夜色下似乎只有一座小城在闪闪发光。
从广场下来,沿主街上走一段,就向右进入一条灯光较多的小街,俄罗斯风情的建筑随处可见。走着走着,就看见“漠河舞厅”四个灯光字在闪烁。舞厅在一座四五层高的沿街楼房的一端底层,门前停着几辆车,从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有并不明亮的灯光。我的第一反应是:噢,真是边地小城,居然还有舞厅。
在接下来的时间,我总是想着这个“漠河舞厅”,总觉得有一些与它相关的记忆纠缠着我,直到我的脑海里出现演员廖凡穿着皮夹克跳舞的形象。廖凡的电影我没有看过,但那个片段却经常能在手机里刷到。那个片段的配乐就是民谣《漠河舞厅》。
回到宾馆后,我在手机上搜索“漠河舞厅”,结果搜索到了一个悲凉的爱情故事:20世纪80年代,一对男女青年在漠河舞厅因跳舞而相识、结婚。大兴安岭山火暴发后,漠河县城(今漠河市)化为一片焦土,女子在大火中丧生。县城重建、漠河舞厅再度开张后,人们偶尔还能看到那个男子,他没有再恋爱、结婚,依旧在舞厅里独自跳舞,他总是双臂架起,好像还怀抱着原来的爱人。再后来,有音乐人来寻找已经老去的男人,并征得其同意,写了《漠河舞厅》这首歌。看到这里,我心有点戚戚然,是为了那个痴情的男子?还是为了悲剧收尾的爱情?我不知道。
第二天,要离开漠河时,一大早见到漠河当地的工作伙伴,我又再说起自己去过漠河舞厅的事,原来他们都知道,但他们知晓漠河舞厅,竟然也是因为那首歌在网上引起反响之后。他们说,现在很多人到漠河,就是为了到那个舞厅“打卡”。但,他们都不了解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回程的飞机上,邻座是一位在漠河工作的年轻外地人,闲聊时再次聊到漠河舞厅,他说:“去过,空空荡荡的,现在很少有人跳舞了,只有一些年纪大的人还在跳。不知道那时候的人怎么会喜欢跳舞。”
听罢,我有些失落,因为在想象里,这个凄怆的爱情、为爱孤独的男人在漠河应该是家喻户晓的。
飞机飞行在万米高空,云海美得像童话一样,飞机的噪声却让人心烦,偶尔的气流颠簸更是让人提心吊胆。这就是世界,窗外是童话,窗内是现实。漠河也一样,它有童话之美,但并非人人都在童话中生活。漠河舞厅有让人感叹的爱情,但美好的爱情当然不止那一种样子。
时代在变。舞厅空了,但并未消失。那位老人用孤独的旋转封存记忆,年轻人则用追寻的脚步标记信仰。漠河舞厅,或许早已成为一代代人心中关于“爱之可能”的灯塔。那闪烁的灯牌,是投向过去的一瞥哀思,更是照亮未来的一束信念——哪怕是在平凡的角落,那信念也会闪耀出星辰般恒久的光。而那束光,既温暖着舞厅里孤独的身影,也温暖着每一个在尘世中,依然仰望并追寻着纯粹之爱的灵魂。现在去漠河舞厅打卡的年轻人,已经很难理解当年的人们为什么爱跳舞?但我想,他们可能依然是相信爱情的人:相信有一种爱情也许很悲凉,但是足以令人刻骨铭心。而那样的爱情,至今仍可以温暖别人,以及天上的寒星——如果那一颗是当年山火时升空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