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广府地区山水柔美,种出来的荔枝中正清甜。保亭如今被称为红毛丹之乡,当然因为地理气候的原因,北纬18度线从此地穿心而过,冬天不冻,夏天不燥,雨水足,山挡风,连空气都甜丝丝的,种出来的红毛丹也和保亭这地方的脾性一致,都是大山里的野丫头,活泼自在。
■ 沈荻
在海南跟朋友一起逛夜市,看到广场上支起了许多宣传“红毛丹节”的小摊子,忽然想起保亭本地一年一度的特产水果红毛丹已经上市。这两天,每次骑车回家,总能看到路边果园的农人摆出小摊子,红艳艳毛刺刺的水果堆成满满一筐,叶子鲜艳,果子硕大水灵,路过的人就算不买,也得认真盯上两眼。
我没那么爱吃糖分大的水果,每次买红毛丹,只能吃上三五颗,但一直觉得这水果有趣,浑身长毛,红得透亮,像炸了毛的荔枝,还像是《怪兽电力公司》里毛茸茸的小怪兽,毛刺软软的,一点不扎手,指甲在皮上轻轻一划,一拧,就跟拧瓶盖似的,白生生的肉就露出来,颤巍巍的,汁水淌一手。
看着跟荔枝肉很相似,甜、脆还带点爽利的酸头,比荔枝清冽,连枝带叶搁在冰箱里半日,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凉津津的甜汁滑进喉咙,暑气顿消。
本地人偏方,红毛丹果壳煮水,可以止腹泻,树根熬煮,可以清热降火,煮树皮又可以缓解舌头炎症,实在从头到脚都是好东西。
什么地方产什么水果,跟当地的气候、土质大有关系。广府地区山水柔美,种出来的荔枝中正清甜。保亭如今被称为红毛丹之乡,当然因为地理气候的原因,北纬18度线从此地穿心而过,冬天不冻,夏天不燥,雨水足,山挡风,连空气都甜丝丝的,种出来的红毛丹也和保亭这地方的脾性一致,都是大山里的野丫头,活泼自在。
每年红毛丹上市的时候,保亭菜市场一条水果街上全是满坑满谷的红毛丹,仔细看,品种又都不同。有的圆滚滚胖如珠,有的修长椭圆;皮色大多红得嚣张,偶尔也能见着几串明黄的,是比较稀少的品种,价格也比红的贵;那身毛呢,有的密实如天鹅绒,有的疏朗硬挺,像抹了发胶。其中七号果最为出色——果大肉厚,甜脆爽利,还不娇气。
当地的果农说,这个新品种研发出来以后,果农干脆把以往少果欠佳的老树都给锯了树冠,嫁接上这农科所研发的“保研七号”红毛丹新枝,待来年夏天,就可以享用改良品种的果实,这法子又省劲又赚钱,保亭的农民开始大力种植红毛丹。如今保亭县域红毛丹年产量已超6000吨,再加上电商物流运输的给力,直接把红毛丹这种原本对生长环境挑剔苛刻的热带珍果,送上了北上广深和内地各城市的大众餐桌。
其实红毛丹本是舶来品,南洋人叫它“rambutan”,马来话里“头发”的意思——不得不说这名字起得绝。在马来也是野生果居多,红毛丹能够在保亭扎根,要拜20世纪中叶一位爱国华侨韩槐准先生的恩赐。韩先生老家在海南文昌,少小离家,下南洋谋生,在新加坡打拼多年,思乡情切,偶然遇到红毛丹,觉得外形口感都与家乡的荔枝有几分相似,于是买下新加坡的一块山地,建园造林,种植了400多株红毛丹树,名为“愚趣园”,新加坡华人学者们趋之若鹜,旅居新加坡的郁达夫、刘海粟、徐悲鸿等人都到他的愚趣园做客。
20世纪60年代初,韩先生举家归国,将自己在海外多年搜集的100多件文物全部捐献给了故宫博物院,返回海南岛探亲时,又将随身携带的红毛丹种苗赠予大山深处的保亭,这座藏匿于雨林深处的小小县城,从此与红毛丹结下不解之缘。
半个世纪过去,如今保亭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红毛丹种植基地,也是国内唯一适合红毛丹大量种植的所在地。
红毛丹对产地要求极为苛刻,怕风、怕寒、怕旱又怕涝,种植地的全年气温不能低于17℃,而保亭的山谷雨林,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它“娇气”。这里北接五指山,南邻三亚,年平均温度24℃,四面环山构成天然避风港,高达2000毫升的年降雨量又提供了半封闭式的高温高湿微气候,简直是为这位水果界的豌豆公主量身定做。
我有位保亭朋友,吐槽说他最近凌晨三点就起床摘红毛丹了,因这果子娇嫩,摘下来隔天就外壳发乌,比荔枝还不耐储存,以往电商物流不发达时,内地很难吃到新鲜的红毛丹。现在有了冷链运输,用纸箱保温,飞机出岛,现代保鲜技术已将水果鲜度提升到了最佳状态。但是摘果的时候依然要看天吃饭,出太阳不能摘,下雨不能摘,温度湿度略有波动,就会毛皮发黑,但看在红毛丹的收购价远远高过荔枝、龙眼、芒果和菠萝蜜的份儿上,也算得上是一种甜蜜的烦恼了。
他给我看他果园儿里的红毛丹树,一棵大树上挤挤挨挨,阳光透过枝叶,照得红果子油亮亮的,像挂了一树小灯笼,倒真像是一群黎族小朋友,红艳艳的脸蛋,笑得天真烂漫,嘻嘻哈哈。这南洋来的野果子,在保亭的风里扎了根,也就跟这里融合成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