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倾盆大雨打在屋檐上，但仍有一只燕子努力选择飞翔起来，即使翅膀折断了，那又有什么遗憾呢？也是从那一天起，我知道了一名军人的使命，我知道我们这些年轻一代，应该为了什么而活着，总要有一些奋不顾身，把肩上的“星星”点亮。

    ■ 陈赫

    一 

    回忆，那一年12月的天空，有些肃杀的清冷，家乡的雪花还未落地的时候，我便踏上了开往部队的列车。车上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孔带着未知的迷茫。穿着没有军衔的迷彩服，我们在阳光穿过车窗的照耀下，显得更加不知所措。列车在高速路上疾驰，人们像大雪来临之前那般躁动着：彼此询问姓名，讨论着能不能分到同一个连队，有人在欢笑，有人在沉默，有人还没在离别的悲伤中走出，有人就已经开始畅想着全新的军旅生活。

    “这一去再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抛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大家瞬间就陷入了沉思。而我的思绪随着他的提问，也回到了父母给我们送行的那一刻，人山人海里，我们带着硕大的红花，在灿烂的阳光下听着父母的叮嘱：“在部队一定好好干，争取做出成绩。”我清楚记得，说这话时父母眼中泛起的泪花，直到很多年后，那些泪花的晶莹依旧洗涤着我。

    火车晓行夜宿，三天后我踏进了部队的排房，几棵高大的榆树在门口矗立着，如同我们一路见到的那些哨兵一般挺拔。进去之后，班长端来了面条，等我吃完的饭碗放到桌子上时，嘟嘟的哨声便响了起来。班长说，快戴帽子扎腰带，列队去团史馆。那是我第一次以一个士兵的身份，出现在整齐的队伍里，心中像是一团烈火在燃烧般，好想呐喊一下一个军人的自豪。

    我们跟着嘹亮的口号声来到团史馆前，一栋灰砖墙楼，带着阳光勾勒出的一圈金边，那古朴而庄重的气息，让我们这些初入部队的青年人肃然起敬。一进团史馆，班长首先就给我们讲起了团的历史：我们团是著名的红军团、百将团，是贺龙元帅1927年9月亲手创建的一支老红军团队，其前身是洪湖地区秋收起义的工农武装，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等战争中历经130多次大的战斗和无数次小的战斗。

    在近80年的光辉历程中，我们团涌现出了以“硬骨头六连”“攻坚英雄五连”“尖刀七连”为代表的众多英模连队，并多次获得最高统帅部和军区的表彰。

    听着班长口中的红色历史，回忆着古老而庄重的排房，和一身身英姿飒爽的迷彩，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军旗在飘扬着，那么多年轻的肩膀，就义无反顾地扛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他们真的是用生命铸就成了钢铁城墙，我们沿着他们的护佑，一路走到了今天。我不禁问了问自己，如今的国泰民安，哪一分不是他们的鲜血铸成？

    二 

    班长的一声轻呼让我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接着对我们说：“在我们团里，不只有全军鼎鼎大名的‘硬骨头六连’，还有一名全国道德模范、全军的英模人物，你们想知道是谁吗？”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问班长：“是谁呀？”班长带着自豪的笑容说道：“就是我们连长。”

    第一次见到连长，是在当天晚点名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他，个子不高，但声如洪钟，每点一个名字，都带着军人特有的音量。点到我名字的时候，我紧张得半天才说出一个到字。连长则放低声音对我说：“不要紧张，军人一定要拿出军人的样子，落落大方一点。”这时候我抬起头才看清楚，在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特别明显的刀疤。

    点名过后回到排房里，那道刀疤就像凝结在了我的心里一样。我忍不住问了班长，为什么连长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班长向我娓娓道来：“这刀疤，可以算是连长的军功章。”我饶有兴致地听着班长继续说道：“在2001年的2月份，探亲归队途中，连长乘坐的列车上，遇到了76名持刀车匪，酒后疯狂抢劫。连长带头组织车上的15名军人，同车上的乘警一起，与车匪展开生死搏斗。搏斗中，他右小腿、头部多处被歹徒砍伤，右手被歹徒咬伤，但他毫不畏惧，与同车其他军警一起，经过3个小时的殊死搏斗，制服了车匪，收缴歹徒刀具凶器200余件。

    事后，受伤的连长被送到医院进行了10多天的治疗。因为急于返回参加部队的演习，连长没等痊愈就悄悄离开了医院。直到六年后，师领导到连队检查工作，偶然发现连长额头上的伤疤，在反复追问之下，连长不得已才道出事情的全部经过。隐入尘烟的连长，他的事迹感动了所有人，在2009年，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破格提干后，他又拒绝了更好的职位，回到了我们连队担任连长。”

    听完班长的话，我眼里不禁泛出了泪花。以前只在电视剧、小说里看过的英雄，原来就在我的身边，原来只有那么近的距离。

    授完军衔的第一天，真正成为一名军人后。我就跑去问了连长，面对那么多的歹徒，你怕过吗？连长说：“怕，怎么能不怕，但是军装在身，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啊，而且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人民需要我的时候，如果连我们这些子弟兵都不挺身而出，还能指望谁呢？那是我最好的年纪，如果年轻一代的我，都不敢挺身而出，又能指望谁呢？”

    连长的话，让我久久沉默，如同这眼前的倾盆大雨打在屋檐上，但仍有一只燕子努力地选择飞翔起来，即使翅膀折断了，那又有什么遗憾呢？也是从那一天起，我知道了一名军人的使命，我知道我们这些年轻一代，应该为了什么而活着，总要有一些奋不顾身，把肩上的“星星”点亮。

    三 

    2013年10月，浙江余姚遭遇严重的水灾，70%以上城区受淹，主城区城市交通瘫痪。因为进水导致部分变电所、水厂、通信设备障碍，供电供水出现困难。我们接到救灾任务后，星夜便要赶赴当地。出发之前，连长下达了一道这样的命令：“所有的党员跟我排在一队，其余的按照军龄从长到短的顺序。无论有什么危险，我来打头。”

    那是我感觉离死神最近的一次，偌大的城市里到处都是浑浊的水，水面下什么涌动，无人知晓，寸步难行中我们与时间赛跑，抢救着人民和每一分财产。为期半个月的救灾，连长如他立下的规矩那般，无论是修河堤、扛沙包、搜救失踪群众……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那时连长已经40岁了，有时候累得就在泥堆里睡着了，望着他疲惫的身影，我们很多人都流下了泪水。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人，却总是以身作则给我们这些年轻人激励，教会我们该走一条怎样的路。

    时至今日，我已经退伍多年，排房前的榆树，早就换成了院子里的枣树。我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认真而努力地生活着。每当有人问起我，在你的军旅生涯中收获了什么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知道了如何做一个挺直脊梁的年轻一代。如果他再问我，是谁教会你的？

    我会大声地问答他：是我的连长，他是党员，他叫，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