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化周刊 什刹海 PDF版下载

栏目:旅人絮语

版面: 文化周刊 什刹海

于我而言,我山西行的第一天行程就此结束;于山西厚重的历史而言,我尚未窥得冰山之一角……

三晋烟云


    ■ 毛庆明

    一不留神,哈尔滨在今冬成了“顶流”,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不是已经齐聚哈尔滨就是正在去往哈尔滨的路上,而我不同。

    2019年10月的一天,我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国厅看到了一幅占满整个墙面的壁画。壁画场面宏大,画中人物个个容颜生动,服饰华美。展品介绍说这幅《药师经变图》出自中国山西。那天我在这幅画前坐了很久,恍惚间,药师衣袂飘飘,似要从画中走出。之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我以为我了解山西,我知道山西的酒文化、醋文化和煤文化。然而那一天,在大都会拥挤的人潮中,我发现我对山西一无所知。

    山西地处战略要地,历史上曾有14朝在此建都。除了太原曾为四朝都城以外,更有侯马的春秋晋国和大同的鲜卑北魏。所谓天下沧桑,如同昼夜的交替四季的更迭,兴衰荣辱,终湮灭于历史长河。然而他们留下的精美的建筑以及依附于建筑上的壁画,却穿越千年时光,如璀璨星辰,熠熠生辉。

    于是,我去了山西。

    在一个极冷的早晨,我披一身寒霜,向雁门关走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李贺的《雁门太守行》里惨烈的战争场面是否发生在雁门关不得而知;庄南杰的“跨下嘶风白练狞/腰间切玉青蛇活”,确凿无疑是雁门关刘沔战回纥的短兵相接;在张祜的眼里,这里则是“闺中年少妻莫哀,雁门山边骨成灰”的悲凉。

    昨夜下过一场雨雪,洗涤了我脚下的每一块砖石,空气冷冽清新,不染一丝硝烟。站在雁门关关楼之上,长城如一条巨龙,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的红叶之间。高迪说过: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当年长城的筑造者,一定不曾想过长城会成为和平年代最伟大的艺术杰作。

    越过长城,远山如黛,间或有鹰盘旋;再往远处,山变成了靛蓝色;极目远望,则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绵延山脊。如诗,似画。

    此时我想起“大闹一场,悄然离去”的金庸先生。他笔下的契丹人萧峰,一世的爱恨情仇,都在这里。萧峰是虚构人物,但他的结拜大哥耶律阿保机,则是真实存在的大辽一代枭雄。他并契丹八部,建立契丹王朝,密切了北方各民族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更为日后中国的统一奠定了基础。萧萧兮,寒风中,耶律阿保机带着对萧峰的承诺,在一众将士的欢呼簇拥下,离雁门关而去。此后,在他的有生之年,他果然再未踏入雁门关一步,阻止他的是兄弟间的诺言,还是辽国将士对和平的渴望呢?

    走下雁门关关楼之前,我望向100公里以外的平型关方向。1937年9月,我父亲在那里参加了平型关战役,那一仗,八路军115师浴血死拼日本“钢军”板垣征四郎部,取得了出师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中国人抵御外敌入侵,保家卫国的信念从未动摇过。

    离开雁门关,我去了147公里外的大同。

    纵观中国历史,由少数民族建立的朝代和地方政权有12个。其中鲜卑拓跋氏建立了北魏,统一了北方,并以大同为都长达96年。文成帝继位后,命沙门统昙曜主持复法大业。于是昙曜选择钟灵毓秀的武州山,“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这就是云冈石窟中最初的“昙曜五窟”,这五窟中的塑像,对应的是北魏王朝前五任皇帝的容颜,虽然我们不能确定这五尊塑像各自对应的是哪一任皇帝,但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家授权开凿的石窟,它的历史意义已经超过了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在伊水河畔开凿的龙门石窟。也正是因为有皇家强大的财力支持,云冈石窟的精美奢华,是麦积山石窟无法比拟的,也不输敦煌。

    夕阳西下,石窟的佛像群沐浴在一片金晖之中。佛像群前的广场上,老树巨大的树冠在风中婆娑,发出沙沙声,仿佛在与佛像进行着穿越千年的对话,那就是信众心中的菩提吧。

    我再一次走近20窟,近距离仰望这座14米高的释迦坐像,佛像双耳垂肩,面部轮廓丰满,鼻梁挺直,无论我在哪个角度,大佛都是嘴角上扬,面带微笑,俯瞰着众生。大佛身披袈裟,袒露右肩,衣服纹理呈阶梯状排列,精巧的雕刻技巧,让石头呈现出丝绸的质感,在我看来,竟比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更胜一筹。

    夕阳渐渐隐入远处山脊背,暮色四合。没有了光照,气温骤然下降了很多。关外的风携带着寒冷,穿透我的冲锋衣,我打了个冷颤,带着不舍决定离开。

    于我而言,我山西行的第一天行程就此结束;于山西厚重的历史而言,我尚未窥得冰山之一角。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远方赶来,只为赴与你的一面之约,如今得偿所愿,便各自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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