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璐
春节前一周,我回到位于湖北省仙桃市的沔城回族镇,也就是外公外婆的家里。
20世纪90年代末,父母南下广州务工,把年幼的我托付给外婆抚养。在外公外婆和舅伯一家人的照顾和陪伴下,我度过了十多年时光,从刚刚断奶的娃娃长成了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上高中后,我就很少回来,只是年节时偶尔同父母回来看望外公外婆。今年回来,当我重新走过一条条街道,发现记忆中的小镇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主干道从原来的水泥地变成了柏油路,增加了人行道,街上有专门的保洁员打扫卫生,各家各户安装了污水管网,小河水重新变得清澈见底了。
一直以来水产养殖是当地的主要产业,近年来随着劳动力成本的提高,服装加工这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从城市转移到镇上来,规模大的有三百人的工厂,一二十人的家庭小作坊也数不胜数。从去年开始,受疫情影响,生产口罩的无纺布加工也发展起来,街头巷尾张贴了许多招工的广告,当地的妇女也因此有了更多的务工机会。
凭借沔城自身的历史文化传统,政府招商引资,大力推动当地旅游业发展,原先只供当地人游玩的莲花池增添了娱乐设施和配套设备。每天夜晚,广场上大人孩子休闲玩乐,广场舞音乐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镇上的高中从去年开始又红火起来,招生近五百人,同时还新调来了许多老师。
……
虽然回来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我却惊讶地发现,对于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熟悉。原来习以为常、从未关心过的人和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走过无数次的街道、见过无数次的人重新变得鲜活而生动。在逐渐建立联结感的同时,一种更深的归属感也逐渐生长出来。
晚上睡前,我都会和外婆聊上一会儿。第一次得知,年轻时,性格直爽、做事干脆的外婆作为外村嫁来的媳妇,当了十多年妇女主任,负责组织集体生产,做计划生育等工作;让我颇为惊讶的是,相较于老一辈,她的观念开放和包容,尤其对当今恋爱和婚姻选择表达了相当大的宽容:时间早晚并不那么关键,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真正合适的人,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此外,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承担养老的责任,“我养你小,你养我老”。
而今,外婆已经年过七十,依然还在为下代人操劳。去年疫情之后,表哥夫妻俩就去浙江打工,孩子由舅妈(孩子的奶奶)照顾。外婆也没闲着,负责每天的一日三餐,并做些辅助性的照料工作。
外婆早早为养老做好了打算——等到真正“退休”(不用帮忙做饭、照顾重孙)以后,她就和外公单独开个小灶,自己做饭吃,到那时不用补贴家里生活开支,就能够多攒一些钱下来,保障年老的生活。她对我们的期待,仅仅只是希望我们能够记得她的好,生病不能动时出钱或者出力照顾一下而已,“子女们也有他们的孩子,也不容易”。
虽然口头上念叨着、心里边想着要“退休”,但是当说起还不到两岁却已经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重孙,外婆的喜爱和自豪溢于言表。
对于外婆来说,伴随着自己的年老,新的生命又茁壮成长起来,这是当老人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情。我想,这就是所谓付出与回报对等的公平逻辑和经济理性完全无法解释的价值驱动力吧。
(作者为武汉大学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