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美丽活力降临汉江,这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来自尊崇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依存的江畔中华儿女之手!
■ 刘惠玲
春来汉江美。
相信许多人对汉江之美的领略,是从山水诗人王维的《汉江临泛》得来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确,江流的辽远和山色的空濛,区区十言让汉江之美带有禅意,不愧为后人景仰的“诗佛”。而我对汉江的印象,却主要来自汉江上游的贾平凹,他将一条汉江写得堪比沈从文笔下的沅水。尤其是短篇小说《火纸》, 写的是汉江边砍竹的小伙子阿季和火纸作坊主麻子的女儿丑丑的爱情故事,让人觉得,汉江就是通人性的,是诗的河流,爱的河流。
汉江又称汉水,是长江诸多支流中流经途径最长、水量最大的支流。汉江发源于陕西的汉中,也是中国中部区域水质最好的大河。中上游的丹江口水库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江流经陕西汉中、安康,出陕西后进入湖北西北部,在丹江口与汉江最大的支流——丹江汇合,注入丹江口水库。出水库后继续向东南流,过襄阳、宜城、钟祥、沙洋、天门等地,在武汉市汉口龙王庙汇入长江。汉口,就是汉江之口。汉阳,就是汉江的西边,太阳可以照着,为汉江之阳。当年从汉口乘船溯流而上到襄阳和安康,极为艰难。
通公路后,汉口到襄阳和安康,大为便捷。
通高铁后,旅途更加舒适,时间继续缩短。
但汉江作为清洁能源的航运水电,还有防汛抗旱,一直不辜负一代又一代人的开发。
值得庆幸的是,我有缘在这汉江上的一级航电枢纽工作了整十年。十年寒暑更迭,十度春花秋月,让一个自认为有些“小资”的小女子,变成了“女汉子”。头顶的鸡油黄或中国红安全帽,与脖子上紧缠的纱巾成绝配。安全帽在工区必须戴,而出了工区居然还不舍得摘下,就像头回化妆上台的小演员,演出结束了居然不舍得卸妆。再引用一句诗,那就是“战地黄花分外香”,在我们看来,或者天空中盘旋的鹰隼俯瞰中,我们头顶上的黄色红色安全帽,就是巍巍拦江大坝上散发香味的黄花红花点点。
春天的汉江,是其最美时节。因为“茫茫九派”的诸多长江支流,大都与长江一样拥有春汛的习性,汛期洪水暴涨;唯有汉江自立门户,秋天才来汛情。春天的汉江水最清澈温情,人行江边能看到江边浅水区的大小鹅卵石,看见鱼儿在卵石间穿梭,有时还撒欢般跃出水面,溅起一片水花。与水花相对应的,自然是岸边的百花。一串串紫红的梅花未及谢幕,同样色泽的紫云英就从树底下热热闹闹发言了。中间间隔的小白点是荠菜花,一串串黄色的迎春花迅捷甩开“金鞭子”,大有乐队指挥的范儿,要指挥江边一场春之声的交响乐。
那蓝色的苜蓿花,倒是静如处子,是在酝酿感情准备独唱吧!如果嫌梨花李花太白,桃花一开降红云,满江隈望去红艳艳。“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描述的不一定是汉江,但相形之下,我觉得春天的汉江及其两岸,才是最配戴这句诗歌桂冠的江。
翻开不太久远的汉江航运史,能看到20世纪中叶的拉纤景观。
上游的安康,那时公路极少极简陋,崎岖山路上运送物资全靠人力畜力,也就是扁担背篓,骡子毛驴,运输量非常有限。一些大宗物资的运输,只能拜托汉江。那时的汉江,更是铁道兵修建襄渝铁路工程的运输大动脉,诸多的基建材料,非从水路运输不可。汉江是一条没有航标灯的河流,不能夜航,白天行船也让船老大们心中不踏实,因水下情况不明而导致船翻人亡的事故并不鲜见,虽然河面从未冰冻,但船老大仍有如走薄冰之感。
当时汉江也有客轮,载客多可百来人。这种客船从汉口逆水而上,船上旅客与船员会不由自主地互相配合。汉江激流险滩多,往往这种时候,客轮会依岸停靠,船与岸之间搭跳板,让一些年轻的男旅客下船,在江滩上步行,以减轻船上载重量。客轮仿佛鼓起腮帮子憋住气,烟囱上黑烟突突,船体颤抖着痉挛般与激流搏斗。有的时候,客轮在奋力拼争中几乎原地踏步,让路边观望者也心提到了嗓子眼。船老大亲自掌舵,让船以S型的航线前进。艰难过险滩后,岸边的旅客长吁一口气再上船。客轮一声汽笛,似乎是对身后险滩不满的嘀咕。
从一些难得的老照片也能发现,看到安康紫阳县的运货船行汉江,我是深感震撼的。那时的运货船都没有机械动力,完全帆船。大的货船是三桅三帆,一船所载的货物也有几十吨重,如果换成人畜运送,会是漫长的队伍。紫阳距汉口的水路有近八百多公里,货船如果是顺流南下,顺风顺水,不过一周时间。但逆水运货,即便扯满风帆,也要一个月才能抵达。而且,要纤夫从中发力。汉江几乎每一条货船上行船,都必须要有一队纤夫陪同。货船遇到江面平缓处,如果遇到顺风,风帆高扬,风鼓征帆,货船也能逆流而上,这仿佛是大自然同情纤夫,让他们喘口气儿,纤夫此时无须拉纤,岸边挺立腰杆陪同货船行走。
但这样的情景并不多,绝大多数是要纤夫如同拉犁的牛,没有鞭影吆喝,也会将棕绳索套扣在肩上,牵引着逆流而上的庞大货船。纤夫们的身体一律倾斜,与大地夹成二三十度的锐角,奋力拉着笨重的货船,一寸一寸往上游走。无论是骄阳似火还是雨雪纷飞,纤夫们都在与汉江水流较劲。似乎他们拉的不是一条船,而是一条江。他们完全是手脚并用,肩、腰配合腿用力蹬地,双手爬行则为保持身体平衡。行列中寻找不出一个体型偏胖者,一律都是精瘦精瘦,透露出他们生活的窘迫,以及为了摆脱这窘迫不得不匍匐叩拜江岸,抗争江水阻力。千古汉江水,多少纤夫泪!
那时的春天降临,人们会有心情观赏这汉江春色吗?
身边野花叽叽喳喳的议论或齐声喝彩鼓劲,他们能听见吗?
如今,我们崔家营航电枢纽的一条大坝有如定江神针,让汉江上的货运在襄阳这一段往来格外便捷。作为汉江上湖北地界的梯级开发,我们是九级中之一,是首个能通行千吨船舶的大型枢纽。也许是看纤夫照片的感触太深,如今每次见大型拖船过我们崔家营船闸,我仍然容易触动幻觉,似乎能从波光水影中看到一队队精瘦的身影在奋力与江水抗争。我就会由衷赞叹我们不动声色的拦江大坝,是真的给力。
其实,同样给力的还在大坝的内部。我们枢纽的发电装置,都在大坝坝内。外表看,大坝银龙卧江,大坝上下都是碧水如镜,两侧落差不过8米,一派岁月静好,不大量提高水位淹没两岸,与江水和谐共处,却便捷航运和发电。进入坝内,我们的工作人员,用隔音耳塞抵御隆隆的机器轰鸣,一年365天不间断片刻,几十亿千瓦时的发电给两岸带来丰沛的电能。夜间,那火树银花的壮美,也与我们默默的奉献互为因果。
我们的拦江大坝,是我们给母亲河缀饰的花环。
春天的美丽活力降临汉江,这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来自尊崇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依存的江畔中华儿女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