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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 美·什刹海

生活之美何处可寻


    根从当下生发开来,向着最终的终点不断前进,美就隐藏在生活之根中,美,其实就是我们的生活本身。

    ■ 王宁泊

    “落叶缓扫”,西安市政府去年新出的政策,是任由落叶洒满街道,让秋天在我们身边多一分停留。“缓扫”二字在我看来特别具有诗意,总使我联想起吴越王钱镠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虽然现在陌上无花,但我等闲人,缓缓赏冬又何尝不可?

    实际上,生活在古都西安,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计划,希望可以不借助任何现代的交通工具,漫无目的地徒步旅行。希望可以用脚步一点点丈量西安城墙的长度,踏过西安每一寸古老的历史遗迹,在西安每一座庙宇中驻足休憩。我还想站在落日余晖的城墙角楼上,吹箫一曲,箫声呜咽中升起汉唐明月,想借助这些凝固着历史印记的建筑与街道,日常琐屑的生活之外寻找历史遗留的恢宏记忆。

    时常觉得可惜的是,西安,这座我已经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我对它的熟悉仅仅局限在以自己学校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我们有时一提到“旅游”,首先想到的地方总是远方的某地,想到的是存在于想象中的某处,想到的总是那些让我们感到陌生的地方,但是忽略了自己所在的城市中还有大量等待我们去探索的地方。但倘若远方的风景并不遂人意,无意间向身边的一瞥却带来难以释怀的悸动,自以为的熟悉与想象中的憧憬,旅行带给我们的期待与失落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在电影《绝美之城》里,导演就在黑色的画面上为我们展示了这样几句话:“旅行的益处,在于想象力的锻炼,除此之余的只有失望和疲倦……人、动物、事物、城市,都是想象的产物。”想象力的锻炼,不如更直白地说成是想象力的满足、打破与延伸。面对新奇的环境与风景,赶在疲劳之前满足头脑中的期待,进而生发出对新的未知的好奇与想象,这往往是我们在一场令人愉悦的旅行中,必不可少的若干步骤。西方会流行一种短期的,名字叫作“gapping year”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就是逃离当下的生活,让自己进入一场旅程,在旅程中完全地投入从而与自身的生活相剥离,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Gap一词在英文中有距离、间隔的意思。远方的景观和事物与我们距离遥远,故而我们会带有一种审美的角度来欣赏,若是用同样带有距离的眼光来审视我们周边的日常,那么这些司空见惯的事物同样会被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成为我们所寻找的美的来源。

    倘若我们把思维放得更宽广一些,倘若我们把对美的追寻不单单局限在风景上,“美何处可寻”这个问题会出现在每一个渴望认真生活的人的心里。

    这个问题,也是《绝美之城》这部电影一开始向我们提出的问题。影片伊始就用较长的片段向我们展示了罗马古典气息之下的现代夜生活,炫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在酒精麻醉下晃动的人们。人群中,还有一个刚刚65岁的老花花公子杰普。年轻时他的目标是成为罗马上流社会的一员,凭借一部获奖的中篇小说,他开始跻身上流社会,住在修道院旁的一座高级公寓,白天的时间用来睡觉,夜晚的派对才是他的重心,在无尽的奢靡与享乐中消遣时间。

    杰普的工作是采访一些莫名其妙的艺术家,写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给读者提供附庸风雅的乐趣。只是在65岁生日派对后没几天,杰普突然意识到这30多年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决定不再去浪费时间做这些他不想做的事。

    我们平时在生活中,也会有那么一个时刻想要逃离当下的生活,想要去追寻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只是我们没有杰普放弃一切的勇气与资本。

    杰普就是一个纯粹的生活观察者,永远站在画框外审视,试图在生活的每一个片段中发现我们所追求的,发现美。他不推动也不参与事情的发生与结束,只是在一阵一阵情绪的波涛中漂浮。

    电影当中有这样一幕,杰普透过教堂的下水道井口,看到教堂下面藏着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问他“你是谁?”,杰普正要回答,小女孩替他说道:“你谁都不是”。杰普努力解释着什么,但是画面中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他无法解释自己是谁,是因为他谁都不是,是因为此刻的杰普是每一个人,是每一个试图去寻找美的人。

    正如杰普在影片中的职业——一个时尚杂志的记者。他充当着沟通读者与被采访者的桥梁,在寻找美的过程中,杰普也像是一个通道,使我们每一个试图寻找美的人的倒影,镜像。作为电影中虚构的角色,我们可以把自己成功地代入进去,去完成仅仅凭借自己的身体无法达到的事情。就像是那个长久以来困扰人们的难题,身体与灵魂在何种程度上能够兼容,在何种程度上能够保持一致。在我们寻找美的过程中,身体与感官帮助我们见证美的存在,带领我们认识到美的各种形式,身体是我们寻找绝美的载具。但同时,身体的存在又将我们对绝美的认识禁锢在一个狭小的范围,禁锢在时空中有限的一段。

    面对无暇的美,我们不得不因为有限的时间而放手,就像是影片开头,在修道院的圣洁的颂歌声与罗马城的无限风光中,突然跌倒的日本游客。他的手中还拿着相机,死亡的前一刻他仍然在记录自己身体所见证的美。

    倘若说死亡的重担永远也不可能卸下,而以我们短暂的生命,又该从何处寻得人生绝美,又该以怎样的心态来走过这漫长的寻觅之旅?

    电影中开头那长达数十分钟对现代奢靡的夜生活的表现:在闪烁的激光灯下,在震耳欲聋的电子乐中,人们在酒精中麻醉,在摇摆中,寻求最大限度的满足。这似乎是对上述问题的一种回答,但狂欢之后的一地狼藉,又让我们看到,感官的疯狂在到达峰值后,将迅速地滑落到失落与空虚的谷底。

    影片中那位104岁的修女玛莉亚询问杰普,为什么他不再写作,杰普告诉这位修女,他一直在寻找绝美。修女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吃植物的根吗?”,没等杰普回答,修女就告诉他:“因为根很重要。”

    修女的话仿佛神启,告诉我们一切的追寻都隐藏在“根茎”中。我们置身于时空中,绝美就是我们当下的创造。如果说绝美是一幅画,是一曲乐曲,那么观者与听者必须要与对象拉开一道距离。观者与听者永远都在彼岸,留在此处、留在当下的就是我们的根。

    根从当下生发开来,向着最终的终点不断前进,美就隐藏在生活之根中,美,其实就是我们的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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