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胡杨

    “女人四十，你有丈夫、有孩子、有自己的事业，能照顾得面面俱到的人很少，你总会顾此失彼。我很清楚人到了我这个岁数，要多一点时间陪伴家人，但我是一名ICU的儿科医生，每天踏进病房，我面对的就是一个个孩子的生生死死，你几乎没有心思、时间去想别的，它要求你必须全心投入……当年选择儿科医生这个职业，是想跟小朋友打交道会比较快乐，可是看到有些孩子来到人间就要遭受不期而遇的痛苦，还是很心痛。不过最难的还是与患儿家长的沟通。你需要告诉家长真相，让他们理解并接受现实，你还需要得到他们的信任……”

    这是新闻纪录片《人世间》第2季第8集《儿科医生》主人公朱月钮的片头自白。镜头里的朱月钮，短发、戴眼镜、干练而文静，她是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小儿危急重症医学科（PI-CU）的副主任医师，该片记录了这位儿科女医生的日常工作。3月27日晚8点，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拨通了朱月钮的电话。问及纪录片给她的生活、工作带来哪些影响时，她欣慰道：“被认出来的机会多了，有时走在路上也有陌生人说‘你就是《人世间》那个儿科大夫吧’。我和我的同事们都很高兴，我们的工作被更多的人看见、认可、理解，我自己感觉现在跟家属沟通明显有了更多的信任……在目前医疗环境下，医生是一个容易被误解的职业，其实我们做医生的，没什么心机，就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镜头一：儿科医生像侦探，还像“妈妈”

    “儿科也叫哑科，小孩子常常表达不清，医生要像侦探那样观察病情，立刻拿出治疗方案。”病房里的朱月钮有严谨、严肃、严厉的一面，也有柔软的一面。

    那天重症监护室有个孩子医治无效走了，旁边的小姑娘受到了惊吓恐惧地说：“阿姨，我就是疼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平常雷厉风行的朱月钮俯下身来，轻声细语对小女孩说：“你很害怕，对不对？　你看看树上长了很多叶子，有的叶子得了很不好的病是会落下来。这就像天会冷会热，都是自然现象。但是，你记住，你是那个长在树上的叶子，你不会落下来。你相信阿姨吗？　你相信医生吗？”她安慰小姑娘的样子，多像一个妈妈在跟女儿讲故事。

    镜头二：一句话引来家属投诉，最难就是“沟通关”

    一位小患者入院后被诊断为免疫缺陷，且高度怀疑结核感染。在孩子生命体征平稳后，家属要求转入普通病房，传染病患者按规定应去专科医院治疗。朱月钮耐心说明情况，家属不接受转院。当时她正急于处理其他病患，忙疯了的她脱口一句：“我这边要死人了。”家长就去医务处和市民中心投诉了她。这一天朱月钮疲惫不堪，烦躁无语中她还是快速联系了公共卫生中心的床位、联系转运的车辆……最终她得到了家属的理解。

    朱月钮说，她每天进了ICU那扇门，“都像大考，有时也会招架不住，有时也会发脾气、烦躁……”据2016年发布的《中国儿科资源现状白皮书》数据显示，当前中国儿科医生总数仅为10万人左右，平均一名医生要服务2000名儿童。近3年我国儿科医生流失人数为14310人，占儿科医生总数的10.7%。除了儿科医生工作强度大、待遇低等现实状况外，这些年不良医患关系也是他们离职的一大原因。

    镜头三：一头是重症患儿的生命，一头是女儿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以前在普通病房是能按时上下班的，2008年到ICU病房以后，加班就是常态。”于是对女儿的亏欠与日俱增，成了朱月钮的一块心病。对她而言，“一边是翻江倒海的生死，一边是女儿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儿科医生和妈妈，难道我只能当好一个？”她常常问自己。

    女儿骨折了，朱月钮只能把孩子放在医生狭窄的休息室睡觉，和她一起上班；女儿成绩下降，朱月钮和丈夫争吵……在她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属于她10岁的女儿。那天，为抢救爆发性心肌炎的小女孩，朱月钮几天几夜没回家，连续守了116个小时，终于患者心脏可以独立跳动了，ECMO撤掉了。朱月钮在办公室休憩间隙，突然难以自持地哽咽起来。因为这个小患者和她的女儿一样大，而那几天正好是她女儿的期末考试。

    什么是你的精神支撑？　脸上有股认真劲儿的朱月钮笑道：“因为我有个女儿，我要给她留一个努力工作的母亲形象！”

    医生可能比别的职业，更容易找到存在的意义

    “你说我选哪个？　我顾哪头？”看完《儿科医生》，朱月钮“千万次的问”萦绕耳畔。儿科医生流失严重，不仅仅是我们医院所要面临的问题，也是整个行业的现状。这也让记者想到在知乎上看到一个网友分享她看《儿科医生》后的体会：“其实儿科医生不怕苦，我们怕的是别人冷漠和怀疑的目光，和敌对的思想。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儿科ICU的那道门。门里门外，是生与死，更是担忧、猜忌与满腔的热忱。突然想起那句话，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可不可以，我祈求你们，祈求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米阳光的温暖，为了孩子的医生。”

    谈到新冠肺炎疫情，朱大夫深有感

    触地对记者说：“去年明显感觉小儿肺炎患者少了，这可能跟整体疫情预防措施有关。肺炎一直是儿童头号‘杀手’，并不是说它有多严重，而是儿童肺炎发生率很高，相对来说死亡率也大。就像新冠病毒疫苗可以有效防止新冠肺炎重症率、死亡率一样，儿童肺炎疫苗同样可有效减少肺炎病患的重症率、并发症，有条件的孩子最好应及时接种相关的儿童肺炎疫苗。”

    纪录片尾朱月钮收到小患者的礼物和信件时，她笑得很灿烂。她说：“平凡的日子中，这些让我觉得自己是带着光亮的！”正如朱月钮在镜头前的坦言：“人的一生，绝不总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它隐藏了各种忧愁、尴尬、苟且、伤痛。但我相信，医生可能比别的职业更容易找到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