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阿尔伯斯: 领悟艺术就是相信一个常数
在艺术史上,有许多相携而行的艺术家伉俪,他们彼此激发、相互成就。然而,人们在羡慕他们志同道合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所有的艺术家夫妻中,妻子的声名与地位几乎都被她们的丈夫所遮蔽,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妻子的艺术是作为“附属品”被书写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艺术观念的更新,她们的个人成就以及在艺术史上的重要性才逐渐得到肯定,在晚年或离世后又重新得到策展人和批评家的关注。安妮·阿尔伯斯(Anni Albers,1899—1994)便是这样一位曾被低估的女艺术家。
安妮是由包豪斯培养的艺术家。在此之前,她曾师从印象派画家马丁·勃兰登堡画过几年画,还在汉堡艺术学院学习过两个月。当她于1922年4月进入包豪斯时,这所艺术学校刚刚成立3年。当时正值德国文化史上的黄金时代,在自由多元的氛围中,包豪斯的艺术大师们怀着理想主义抱负,试图通过将高品质的设计融入日常生活,从而改变艺术与社会的关系。这里必须提到的是,包豪斯成立与德国妇女获得选举权恰在同一年,因此最初申请入学的女性甚至多于男性,男女平等似乎正在成为现实。然而,即便在这样的前卫艺术学校,也仍存在着明显的性别歧视。重视创造力的绘画、建筑和雕塑等专业仅提供给男生,而女生只被允许选择编织、陶器和装订这样的实用学科。安妮在完成必修课程之后,不情愿地开始学习编织。当然,包豪斯留给她的也不仅仅是“委屈”的记忆,她在那里还遇到了共度一生的人。在一个圣诞夜,当装扮成圣诞老人的首任校长、建筑师沃尔特·格罗皮乌斯递给她一份约瑟夫·阿尔伯斯精心挑选的礼物后,她和约瑟夫便成了情侣。两人在1925年结婚,并随包豪斯一起搬到了德绍,那时的约瑟夫已被任命为包豪斯大师。
包豪斯鼓励实用工艺与创造性想象力的结合,它的核心理念就是以几何的力量在混乱的社会现实中重建秩序。怎样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这是安妮当时反复思考的问题。她开始尝试新的编织材料,并很快掌握了双面和提花织机的技巧。她将从保罗·克利那里学到的色彩理论用于创作,潜心研究色彩和形状、比例和节奏,使用对比色的、纵横交错的几何图案设计作品,成为一位实验性的抽象艺术家。为了配合新校长汉内斯·迈耶对于包豪斯新的功能定位,安妮也开发了许多功能独特的纺织品。1930年,安妮将黑白线与当时的新材料透明玻璃纸和天鹅绒般的雪尼尔交织在一起,为校长设计的贝尔瑙ADGB工会学校礼堂墙壁制作了一种隔音和反光墙纸。她因这项创新工作获得了包豪斯文凭,并于次年接替贡塔·斯托尔茨成为编织车间的负责人。1933年,包豪斯在纳粹党的压力下关闭,身为犹太人的安妮与丈夫一起逃往美国,共同在北卡罗来纳州黑山学院任教。他们将包豪斯的艺术教育理念带到了这里,培养出一大批重要的美国现代艺术家。二人在那里一直工作到1949年,那一年,安妮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了她的首次回顾展,这是该机构第一次专门为纺织艺术家举办的个展。
安妮的纺织艺术表现出这样几个特点:一是尊重原材料,根据材料的特性,充分发挥其潜力。二是提倡使用新机器和拥抱新技术,这代表着她不断创新的勇气以及对艺术实验的无尽渴望。三是注重偶然性,通过“即兴编织”进行不规则的几何抽象实践。四是在创作中始终保持一种游戏精神,将自发性和创造力注入高度技术性的编织过程中。这种游戏精神还促使她尝试其他媒介,她曾和自己的学生亚历山大·里德一起,用瓶盖、过滤器和回形针等日常物品创造了富有想象力的反奢侈饰品。五是新旧融合,她从充满活力的墨西哥和秘鲁等原住民手工编织图案中获得灵感,将这些视觉代码结合到现代手工编织中,制作出像字形一样扭曲的循环线。
安妮·阿尔伯斯将精湛的技术与现代主义抽象艺术相结合,让古老的编织工艺成为一种现代艺术形式,挑战了艺术和应用艺术之间的严格边界。在职业生涯中,她还发表了许多关于编织的论著,包括开创性的著作 《论设计》(1959)和《论织造》(1965)。有评论家将她那些能够为建筑空间增加结构或形式的纺织艺术描述为“隐身建筑”,这些极具创造力的作品即便在今天看来,也依旧令人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