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美·什刹海 PDF版下载

版面: 美·什刹海

孤独而灿烂的爱


    只有一颗心的漂泊是孤独的,悲伤也是那样的真切与实在,但在孤独与悲伤中的暗夜航行却也同样可以载满灿烂的星辉。

    ■ 王宁泊

    艾略特在《荒原》的题记中,引用了西比尔的故事:太阳神爱上了西比尔,赐给她预言的能力,并满足她一个愿望。西比尔向太阳神提出了永生,但是忘记让自己永葆青春。千年之后,孩子们问西比尔想要什么,西比尔的回答是“死亡”。失去了青春的永生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惩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衰老到近乎化作尘土,不仅无法改变,就连死亡也成了奢望。就像故事中的西比尔一样,衰老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般脆弱,将自己囚禁在笼子中,等待着永远无法等到的生命尽头,纵使她曾观赏山川沧桑的变化,可一次次轮回的、重复着的日出日落,再怎么壮观也成了她眼中一片模糊的阴翳。失去了青春的永生等于永远剥夺了行动的权力却又不许人退场,西比尔得到的不是神的恩赐而是对她永恒的惩罚。

    仿佛领悟到了重要的注意事项,倘若我们有机会向神许愿,千万不要忘了在永生后面加上一个备注,不仅永生,也要永葆青春。似乎永远拥有着青春,我们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既拥有了大量的、可以无限挥霍的时间,也不用担心因为衰老而丧失使用和支配自己生命的能力。在韩剧《孤独又灿烂的神:鬼怪》中,孔刘扮演的鬼怪金信就是如此。因为他生前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遭受小人的谗言而被王赐死,被御赐的剑穿透心脏。神令他复活,使他成为拥有神力,行走于人间的鬼怪,永远不会死去,永远不会变老,只是胸口一直插着那把剑,一把无形的剑,等待着一个特殊的人,也就是他的鬼怪新娘来将剑拔出。

    这在我们看起来完全就是接受了神的恩赐,永远保持着年轻的模样,意味着他脱离了时间的无情控制,拥有无限的生命又拥有行动的自由,意味着他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人生与绝对的自由,既没有时不我待的遗憾,也没有无能为力的无奈。

    其实永恒的青春依然是一种惩罚,相比于不断衰老的永生,永恒的青春对心中有情的人而言,更为残酷。神在一开始就曾告诉金信,他要眼看着身边他所爱的人老去、死去,一代一代,在他身边靠近又离开,他只能习惯一次次的离别,承受一次次离别的痛苦。脱离了时间同时也意味着被时间抛弃,永恒的生命因此也意味着永恒的孤独,我们甚至连同身边的人一起衰老这件事都做不到。

    剧中,金信常常独自坐在一个小山坡上,周围零散着十几座墓碑,墓碑之下埋葬的都是曾经陪伴着他的人,而他只能送走一个个亲近之人,留给他的只有过去的回忆。永生带给他的如同那个他曾被放逐的无边雪原,漫天风雪也只能自己取暖,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长久的相伴,如同黑暗的大海,舵手与船员都是他一人,独自航行在漫漫长夜。

    所幸,神还为金信的生命留下了希望,也就是鬼怪新娘池恩倬。最初我以为,金信从无边的孤独中获得解脱的方式,就是借池恩倬的手拔掉插在胸口的,代表着他作为大将军金信时所有功勋与罪恶的剑。因为只有拔掉剑,他才能归于虚无,真正地离开这个世界,不用再目睹他人的死亡。这就像是西比尔所希望的那样,依靠死亡来斩断所有的孤独。金信等待了900多年,等待这个能够终结他所有孤独的人。池恩倬确实终结了他的孤独,但是终结孤独的方式并非是拔下那把剑,并非是诉诸死亡这样的解脱,而是伴随着池恩倬的出现,突然闯入他心中,令他毫无防备的爱。

    池恩倬出现之前,生命对于金信来说,是他所有孤独的来源,他一直等待着一个人能够终结他的永生。但是当池恩倬进入了他的生活,生命中的孤独融化成了冬天盛开的樱花,每一天也因为她的存在而重新获得了非凡的意义。“跟你在一起的时光都很耀眼。因为天气好,因为天气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每一天,都很美好。”

    有时,我们会听到一个问题,“你爱我的什么”。或许对方身上拥有很多我们欣赏的特质,或许对方能够为我们带来很多我们渴望的东西,这些可以让我们对一个人产生钦佩,产生好感,但是这种好感此时并不是一种爱。爱不是出于什么理由,不是希望从对方那里获得什么,一开始抱有这样的念头,爱情就是一场交易,而交易不是只能同一个人完成。倘若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或者我爱之人心中存有这样的疑惑,我愿意告诉她: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你出现在了我的世界,你身上有我缺失的,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因为你的出现,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新的内容,伤心也好,快乐也好,你使我的生活更加耀眼。

    金信也是一样的,900多年的等待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也从未如此渴望的爱。爱上一个人,并不是每时每刻带来的都是愉悦,还有伤心,还有无尽的焦虑,还有自身安全感的漂浮,还有可怕的嫉妒。但这些都是美好,因为生活中不再只是我一个人,我的生活中出现了你。

    金信等待了池恩倬939年,苍老的灵魂却在爱情中重新成为一个少年。当他们两个人在约定的初雪那天,在荞麦花田间,当他能够以丈夫的身份拥抱自己的新娘,900多年的等待算得上长吗?

    遇到池恩倬的日子是耀眼的,没遇到她的日子,尽管不是那么的耀眼,但依然可以努力让它过得灿烂一点。就如同这部剧的名字那样,孤独而灿烂。

    只有一颗心的漂泊是孤独的,悲伤也是那样的真切与实在,但在孤独与悲伤中的暗夜航行却也同样可以载满灿烂的星辉。没有你的日子,我会试着和自己的孤独和平相处,我会学着让孤独不再显得那样阴郁,我会把孤独装点得可爱。在孤独中,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也要努力点亮自己的生活。我会孤独而灿烂着等待着,就像等待了900多年的金信一样,让你能够凭借这光亮看到我,找到我,也让我凭借这光亮,照亮奔向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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