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美·什刹海 PDF版下载

版面: 美·什刹海

宜甜宜咸豆腐花


    北方的冬夜无比寒冷,在寝室里温课或者在绘图室做设计熬通宵,然后捧着搪瓷缸,摇着迷迷糊糊的脑袋,去食堂打回一碗老豆腐,三下五除二下了肚,冰冷纠结的空空肚肠立刻温暖舒展开来。

    ■ 毛庆明

    在过往的帝王将相中,我最喜欢的是南唐后主李煜,只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便写尽多少世间沧桑,可惜的是李煜生不逢时,小小的南唐终究断送在他手里。生于大唐盛世的李隆基则幸运得多,前辈打下的江山,可保他与玉环美人霓裳羽衣共舞数十年,写尽浪漫乐章。李煜善写词,李隆基善谱曲,而明熹宗朱由校攻木匠,专爱用木头盖小宫殿,玲珑剔透,精巧绝伦。

    这些世袭的尊贵或许让他们很无奈,也许他们更想做一名专职的词人,作曲家或者木匠。淮南王刘安则不同,刘安身为大汗天子的皇叔,必须韬光养晦,做出对侄子皇位不感兴趣的姿态来,于是他选择了潜心炼丹。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长生不老丹没炼成,却发明了豆腐,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从刘安发明豆腐那一天起,就有了豆腐的副产品之一——豆腐脑了吧?网络上流传过一个有名的段子,说做豆腐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做硬了,是豆腐干;做稀了,是豆腐脑;长霉了,是毛豆腐;放臭了,是豆腐乳。确实很神奇。

    我小时候,是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要凭票供应。买豆腐,需要豆腐票。老家的豆腐店是后作坊前店面的那种,豆腐都是现做现卖,新鲜出炉。豆腐凭票,不能经常吃到,豆腐脑却不要票,但是价格相对较贵。于是在我的记忆里,就有了夏天的清晨,天刚麻麻亮,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的双眼,就看到凉床边放着一碗温温的水豆腐。那一碗水豆腐雪白嫩滑、吹弹得破。于是顾不上梳头洗脸,赶紧跑到厨房搬出糖罐子,挖一勺白糖搅拌均匀,然后不紧不慢的,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下去。我老家那边管豆腐脑叫水豆腐,吃水豆腐,是加糖的。

    16岁的时候,我离开家乡去天津上大学。天津人管豆腐脑叫老豆腐,吃的时候要加盐、酱油、葱花、小虾皮、切碎的榨菜和紫菜。北方的冬夜无比寒冷,在寝室里温课或者在绘图室做设计熬通宵,然后捧着搪瓷缸,摇着迷迷糊糊的脑袋,去食堂打回一碗老豆腐,外加一个油饼或者两个焦圈儿,三下五除二下了肚,冰冷纠结的空空肚肠立刻温暖舒展开来。

    吃豆腐脑,南方人喜甜,北方人爱咸,地域差别所致,我都喜欢。最有意思的是地处中原的河南。几年前,我去了河南长垣。五月的长垣,清晨的风尚有几分清寒,中年的妇人,在街头早早支起了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大木桶里是整桶的豆腐脑,案板上佐料排成一溜,食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或甜或咸。我要了一碗豆腐脑、一个葱花卷,中年妇人用大号蓝边碗盛了满满一碗递过来。我刚要去加佐料,中年妇人笑语晏晏:不急不急,我们这儿的规矩,先喝一碗原汁原味的,清清口腔,第二碗加糖加盐都随便。天呐,这大号蓝边碗一碗喝下去,还能喝下第二碗吗?都说山东人豪爽,这河南人也一点都不逊色啊。看着这一大碗原汁原味,我只好跟中年妇人商量:我不清口了,直接喝咸的,行吗?妇人淡淡一笑,而后为我加好了佐料。我边喝着边看着妇人忙碌的身影,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她那一笑里含着些许讥讽,觉得我太不懂饮食文化了。

    一直以为,豆腐花是西南地区对豆腐脑的不同称呼,直到我去了重庆武隆,才发现豆腐花和豆腐脑还是有区别的。西南地区的豆腐花,在点卤的过程中,会依据个人喜好,加入青菜、酸菜,甚至腊肉、花生碎。点好的豆腐花,硬度在豆腐和豆腐脑之间。吃的时候,当地人会加一勺熬成黑色的辣子。

    在武隆大山里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和朋友坐在他厂子边的一家早餐店,看着他往豆腐花上浇上一层厚厚的辣子,我也待一试,老板娘抬手一拦:你不是本地人,吃不了这个。旋即麻利地从一把青花提梁壶里倒出一碗水:尝尝我自己做的醪糟水。醪糟水澄清透亮,看上去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喝起来却有一丝甜,恰到好处地解了豆腐花的一点腻。

    夜里的雨将清晨的空气清洗得格外清新,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这是大西南隐藏在大山里的无数个美丽小镇中的一个。朋友拉着我参观,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小镇的风土人情。我诺诺应声,心里却一直在纳闷:吃早饭时我全程都没说话,老板娘怎么就看出我是个吃不了辣的异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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