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他能不能处理好幻想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关系，但我希望，他能将美好的想象力保持得更久一些，毕竟，那是童年该有的样子。

    ■ 毛庆明

    虽说是初春，但早晚温差还是挺大的，天黑得也早。忙完一天的事儿，我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

    楼下门厅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瘦，肥大的冬季校服穿在身上有些晃荡，背着双肩书包。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借着落日余晖，我发现男孩在哭。

    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我停住了脚步。问他是哪家的，多大了，这是怎么了？男孩说他是16楼的，上二年级，忘了做作业，被妈妈赶出来了。

    现在的高层住宅，人与人之间隔膜得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男孩，也不知道他的家长是谁。想了想，我给物业打了电话。很快，物业的值班经理来了。

    经理问了下情况，表示要送男孩回家。男孩死活不肯，说他妈妈是不会让他进门的。经理问他爸爸呢，他说爸爸是师范的老师，很忙，现在还没回来呢。男孩说他妈妈是幼儿园老师，家里还有个5岁的弟弟。男孩眼角有两条很长的抓痕，已经结痂，我问他抓痕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弟弟抓的。

    这是个面相很聪明的男孩子，并且内心善良。他叙述事情条理清晰，也懂得尊老爱幼。

    我和物业经理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上楼联系男孩的家人，而我留在原地陪伴男孩，以免他走失。暮色越发浓烈，江南的夜晚，露水快下来了。我让男孩取下书包垫在冰冷的台阶上，男孩很听话地坐在了书包上，我在男孩身边坐下，开始聊天。

    原来，男孩就在小区附近的小学上二年级，但是学习一直很不好，相比较而言，数学更差一些，作业题目都不会做。我能理解，父母都是老师的家庭，特别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学习不好，因为他们见过了很多优秀学生，心目中形成的好学生标准非常高，同时也会有意无意地用这个高标准对应自己的孩子；对于外界而言，也会认为一个连自己孩子也教不好的老师，算不上好老师。这种内外交困的状况持续久了，身为教师的父母越发欠缺耐心。男孩每每有题目不会做，去问母亲，母亲就说三个字：自己想。

    我问男孩为什么不会做题，是不是老师讲的听不懂？男孩清澈的眼睛特别真诚地看着我：我上课总是走神，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我问他上课的时候都在想什么，男孩眼睛开始放光：比如老师在讲课，我就看到我的道法书在飞来飞去，一会儿飞到同学抽屉里，一会儿又飞到讲台上，一会儿又飞不见了，然后我就在想，一定是被哪个也在修仙的同学偷去了，可是那么多同学，到底是哪个同学呢……

    我差点笑出声，这男孩太可爱了，相比同龄的孩子，他有着更为丰富的想象力。想象力是个好东西，它成就了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成就了一世纠葛的汤姆和杰瑞、漫游仙境的美丽女孩爱丽丝，以及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小老鼠舒克和贝塔。多么可贵的想象力，我其实很想鼓励男孩继续这样的天马行空，但是不能，我只能像个知心大娘一样用干巴巴的语言告诉他，大人的世界和孩子不同，我们要相互理解相互让步，你可以在上课的时候好好听课，好好写作业，这样妈妈会高兴，你下课的时候，还有作业做完的时候，就可以继续幻想了。

    男孩听了我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为他的乖巧而感到心疼。他并不是故意要惹妈妈生气，只是他这个年龄无法像大人一样约束自己。

    这时，物业经理返回来了，他说已经和男孩的妈妈沟通过了，男孩的妈妈也在楼上关注着男孩的动向，并且已经打电话给他爸爸了。男孩赶紧问经理：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经理说就快回来了。男孩立刻如释重负的神态，说他等爸爸回来后一起回家。

    我叮嘱他，一定要等爸爸，不要乱跑。这才起身上楼回家，进电梯前我又看了一眼男孩，他小小的背影，在宽大的台阶上显得很无助。我不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他能不能处理好幻想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关系，但我希望，他能将美好的想象力保持得更久一些，毕竟，那是童年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