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什刹海 PDF版下载

版面: 什刹海

那个故事、那段时光,尤其是在那段时光里讲故事的人,是彼时还是孩子的他或者她一辈子的慰藉。

点亮孩子心中那盏灯的好人们


    ■ 吴玫

    唐娜·塔特的《金翅雀》,是我最喜欢的长篇小说之一。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后风评颇差,这让我几次点开片源又放弃了,直到最近,才让我下定决心看完此片。

    果然很差。差在哪里?几乎是全方位的,哪怕由妮可·基德曼担纲的巴伯太太那个角色,也没能为影片添彩。而最让我痛心的,是我读完原著后久久放不下的那一条情节线,被电影简略地带过了。

    读过原著或者看过电影的都知道,故事的主角西奥的母亲死于发生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爆炸案。虽然,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不久以后寻找到西奥暂时栖身的巴伯先生家接走了西奥,但这个曾经的演员胡乱的生活状态,总是将西奥扔在窘迫和困顿中,最后把自己也作践死了。父亲一死,西奥不得不漏夜逃离拉斯维加斯父亲的家,回到纽约,找到“霍巴特与布莱克威尔”,找到霍比。

    西奥与霍比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正是小说《金翅雀》最打动我的章节。

    那么,谁又是“霍巴特与布莱克威尔”?那是一家交易旧家具的小店,而少年西奥能在大都会博物馆爆炸案后想到去“霍巴特与布莱克威尔”,是受托于在爆炸中遇难的素不相识的老者。西奥一定没有想到,当他按响“霍巴特与布莱克威尔”大门上绿色的门铃后,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位人生导师。

    “他会教我分辨不同木头的气孔和光泽,学会看它们的颜色——虎纹枫木那波纹般的图案和闪闪发亮的质感,树瘤胡桃木如泡沫板的纹路。我用手去感受它们的重量,还要去闻不同的木香……”

    “比起工房(霍比称它为医院),更让我开心的是霍比这个人。他总是带着有些疲惫的笑容,高大的身躯优雅而放松,衣袖卷到肘部,待人随和,爱开玩笑,习惯用手腕内侧去擦额头上的汗,耐心又亲切。”

    与之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死于非命,哪怕慷慨的巴伯太太友好地接纳了他,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一定会时不时地袭上西奥的心头。假如没有霍比看似不经意的关照,西奥走出丧母之痛,恐怕得要更长时间吧?霍比也感知到了西奥对他的依恋,所以,男孩就要跟随父亲去拉斯维加斯了,霍比送别的话只有一句,“你知道这儿的地址,还有我的电话。”话很简短,不要说西奥了,捧着书的读者也体会到了霍比周身散发出来的一个成年男人的宅心仁厚,这个世界多么缺乏又多么需要霍比呀,所以我相信,西奥虽然离开了纽约,但霍比不会就此退出《金翅雀》,果然,在那个雨夜回到纽约的西奥,又按响了“霍巴特与布莱克威尔”大门上那个绿色的门铃。

    “我在持续无解的焦虑状态中,努力让自己变成霍比不可或缺的帮手:出去跑腿,清洗油漆刷,帮他记录储藏室里的物品,整理零件和橱柜木料。他雕刻着椅背木条,磨出新的椅腿替代旧的,我就在一旁用加热板融化蜂蜡和松脂……”霍比只是在教西奥修复旧家具吗?不仅此而已。那持续的焦虑, 就是在霍比旁敲侧击的引导下,化解的。与此同时,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勇气和担当,也因为霍比的循循善诱,随着名画《金翅雀》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在西奥身上渐渐生成、强大。

    可惜,拍成电影以后,《金翅雀》将霍比与西奥亲密无间的师徒关系,淡化到了几无踪影,这让我深感遗憾。这种遗憾,在我阅读迈克尔·翁达杰的新作《战时灯火》时,翻涌得愈加猛烈。

    如同《金翅雀》,翁达杰的这部长篇小说,也选择了少年纳撒尼尔来作为叙述者:也如同《金翅雀》,到了小说的第二部,少年已长成青年。所不同的是,青年西奥目标明确,就是要不顾一切地让名画《金翅雀》回到原处以告慰妈妈和霍比,而青年纳撒尼尔则始终处于迷茫中:妈妈罗斯·威廉姆斯究竟是谁?

    不是通过正面描述,而是通过纳撒尼尔的记忆和寻找来拼贴出一个在“二战”中为国捐躯的女性形象,翁达杰的构思剑走偏锋却能让看似残缺的罗斯·威廉姆斯魅力无穷!可我要说的是,《战时灯火》最打动我的,是一众陪伴纳撒尼尔和他的姐姐蕾切尔在危机四伏的伦敦顺利长大的男人们和女人们。

    蕾切尔16岁,纳撒尼尔14岁,这是罗斯·威廉姆斯和丈夫离开两个孩子时他们的年龄。又是在战争阴云密布的伦敦,双亲突然远离以后,假如没有蛾子和镖手貌似漫不经心的保护,蕾切尔和纳撒尼尔,还能与母亲重逢吗?答案显而易见。事实上,因为母亲的不告而别,战后蕾切尔就是不愿意与母亲言和,与母亲重逢的,只有纳撒尼尔。

    而在母亲就是不愿意与之分享真相后还愿意陪伴母亲住进母亲长大的白漆屋,从而使得饱受战争创痛的罗斯·威廉姆斯,得以在生命最后时刻享受到安居的快乐,是因为纳撒尼尔在成长过程中遇到过以身作则教他怎么做人的男人们。

    这些男人中,被我小心翼翼藏进记忆珍匣的,不是长时段陪伴纳撒尼尔的蛾子和镖手,而是两位他生命中的过客。

    那个名叫恩科玛的先生,是少年纳撒尼尔在饭店打工时遇到的伙伴。这个喜欢讲故事的男人,有一天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非常华丽的曲子,他用训练有素的双手抚弄琴键的姿态,为他先前讲过的拉弗蒂太太教会过他许多东西做了最好的注解,“那短短一段讲故事的时光对我当时一个孩子造成了什么影响呢?”翁达杰借纳撒尼尔的口问读者,我的回答是,那个故事、那段时光,尤其是在那段时光里讲故事的人,是彼时还是孩子的他或者她一辈子的慰藉。有此答案,是因为父母也缺席了我的童年,但在温良敦厚的外公的教导下,我像他一样找到了一生的心灵庇护所。

    “如果有一只燕子撞到窗子上撞死或撞晕了,他会半天都不说一句话。那只鸟的世界,它的命运,会一直留在他心里。要是我之后不小心提起了那件事,我会看到他脸上浮现出阴云。他知道这世界上层层叠叠的悲伤,恰如他了解这世界上的快乐。”他,叫山姆·马拉凯特,正是这位纳撒尼尔生命中的另一位过客,让我想起了《金翅雀》中的霍比。他们都是点亮孩子心里那盏灯的好人,《金翅雀》的导演怎么就在电影里将霍比压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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