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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青:文学是生命里一盏灯 发出记录时代的光


    ■ 口述:范小青 作家  ■ 记录: 陈姝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人物简介·

    范小青,1955年生,江苏苏州人,江苏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第十一届、十二届、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1980年起发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20多部,中短篇小说400余篇,有多部作品被翻译到国外出版。短篇小说《城乡简史》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城市表情》获第十届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曾获第三届中国小说学会短篇小说成就奖、第二届林斤澜杰出短篇小说奖、汪曾祺短篇小说奖、第二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首届东吴文学奖大奖、第四届施耐庵文学奖等。

    世界就在那里,一切就是那样。你看见或者看不见,都与它们无关。但是,关于世界,关于一切,你看见或者看不见,对于你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这是我对最近创作的短篇小说《看见》的理解。

    在我眼中,文学就像一个魔术师,不仅可以抵挡岁月的沧桑,还能让内心住着一个少女,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文学是生命的一盏灯,发出了记录时代的光。

    农村生活经历启蒙了我的写作

    如果说我成为一名作家,是一种意外,那意外是来自我的两段农村生活经历。

    14岁那年,我跟随父母下放到吴江县桃源公社,那是一个半农半商的地方,第一次体会到与城市不一样的生活。

    如诗如画的苏州城外有着浓厚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大自然的微风,我这才意识到,有那么一片广阔的土地,还有望不到边的河流,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好奇,一切的差别又是那么大 。

    高中毕业后,我又回到了农村当知青,过上了农民的生活,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也是在两段农村生活中渐渐形成,写作也是从这里开始萌发的。

    当然,走上文学创作道路并没有什么意识,只是当时的所见所闻会在我的脑海里引起思考,也许还谈不上什么思考,算是懵懵懂懂的想法,让我萌动了写作的念头。

    《夜归》是我写的一部小说,于1980年在《上海文学》杂志发表,可以说在这部小说里有我亲身的经历。

    《夜归》讲述了一个下乡女知青,进入大学学习,一方面强烈感受到时代的气息,呼吸到自由新鲜的空气,也有了爱慕她的优秀男同学。但同时,即便是在新时代的高等学府,顽固而强大的思想禁锢仍然紧紧束缚着她,使她无法彻底放开自己,同时,在她的内心深处,又放不下纯朴善良的农村对象,处于几重矛盾之中,最后的结尾是开放式的。小说强烈表达了对思想解放的呼唤。

    当时创作这部小说时代背景就是大批的下乡知青通过高考改变了命运,我就是其中一个缩影。

    还有一部小说是《赤脚医生万泉和》,也是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创作的,那是我和母亲在乡下生活时,我母亲得了肺结核,天天要打针治疗,我就勇敢地尝试给她打针,结果就像万泉和一样,手抖得像筛糠,针头还没有碰到皮肤,药水已经被我推光了,我母亲哈哈大笑,并没有一丝埋怨。母亲是一个非常浪漫乐观的人,虽然病了大半辈子,苦了一辈子,但她对生活依然充满希望。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不可能当赤脚医生,但是我向往当赤脚医生。

    后来我读高中的时候,全国突然流行用针灸治聋哑人,感觉自己对针灸也充满了好奇,于是想方设法去弄来一些针灸的书,弄了几根针,但自己被那些细长闪亮的针吓着了,连尝试一下都没敢。但无论怎么样,在我刚刚懂事开始成长的时候,是在“赤脚医生”这个大环境中度过的,也就有了后来的《赤脚医生万泉和》。

    如果说我最初开始创作小说时,离不开自己的亲身经历,那么与读大学时阅读大量经典文学作品也是分不开的。

    1977年恢复高考,我如愿考上了苏州大学中文系。可以说在进入大学之前,我阅读的书籍加起来大概都不到十本书。到了大学以后,我沉浸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如饥似渴,在一两年时间几乎把大学图书馆里文学方面的小说都看了一遍,在大学二年级下学期,我就开始写小说了,是阅读给我提供了丰富的文学营养,也为我后来从事写作事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对写作的态度向来很认真,有人说我是勤奋的作家,对于这一点,我理解的勤奋就是我在写作时候会全身心投入,也就有了一定写作效率。

    记得我儿子那时候还小,有一天,我在书桌前写作,儿子突然从后面爬上我的背,他一手搂着我的脖子,一手揪我的头发,把我当玩具,我为了防止他从我背上掉下去,我就仰着头,双手敲打键盘,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照样写作,好像外界的因素根本干扰不了我的思路。

    四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写作,从未停过,大概写了20多部长篇,500多部中短篇,近2000万字。从内心里说,我是真的喜欢写作,写作早已成为我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是我的精神和灵魂的支柱。

    变化与差别是写作的起点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文学也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演变。回顾自己的作品,有人说我作品带有浓厚的苏州情结,我是在这座沉淀千年文化的苏州城长大,对苏州的感情很深,城市文化的气息浸透在我的血液里的,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如影随形。

    在我早些年的作品当中,以苏州为背景,苏州人、苏州城、苏州话等等,裤裆巷、采莲洪、锦帆桥、真娘亭等苏州这些地方都出现在我的作品里,作品中呈现了苏州的性格,或者说苏州思想,也就是说,现代生活的雷同化,并没有淹没独特的苏州性格,今天的苏州,是最苏州的,也是最现代的,我对这座城市始终有一种敬畏感,因为它丰富了我的创作内容。

    我用带有苏州方言的语言写了《裤裆巷风流记》,主要是描写了在裤裆巷三号门洞里的三户人家、两个租户,他们都是平凡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他们在日常的生活中有希望、有失落、有悲伤、有未来。

    城市与农村界然是两种不同的地方,但是在我作品中都有着一种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带着悲悯,带着挣脱。

    有人会问我,在城市生活的我为什么把目光投向了农民工群体呢?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并不是我主动将目光投向他们,而是农民工群体在城市中涌现出来,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见农民工的身影,他们装修房子,送纯净水,处理旧货垃圾……是外来打工者在为城市服务着。每当走在街头,我会看到一溜排开的工棚,农民工就这样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目光。

    《城乡简史》和《裤裆巷风流记》都是我将今天的城市生活和昨天的农村生活纠缠在一起的写作,他们的共同点还是差别,不同点只是题材不同而已。

    从农村题材转到城市题材,其实,我主观上并没有很明确的刻意的因素,是随着生活的触动而来。近些年,城市变化的冲击力,每时每刻都在撞击着我的内心和我的笔,尤其是现代生活中的种种复杂的纠缠,说不清道不明的现状,是最好的写作因素。我的写作也就自然而然地更钟情于此了。

    这样的变化,这样的差别,就是我写作的起点。

    文学带着时代的烙印

    把握时代的脉搏,倾听时代的声音,抒写时代的特征,这是作为作家的使命。任何人身上都难免打着深深的时代烙印,作家尤其如此,要和时代一起往前走。

    20世纪90年代,女性题材文学悄然走进了大众视野。我写了一部长达40万字的《女同志》,小说讲述的一位名叫万丽的女同志到了机关工作,如何扮演自己的社会角色,如何追求自己的梦想。这部小说里主要是挖掘女性在复杂环境下的变化,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写的一部官场小说,与其说是官场小说,倒不如说是在当时那个年代,表达女性的一种力量。

    如果说文学带着时代的烙印,那么我在2006年写的《城乡简史》就有着时代的印记,那正是农民工进城的高峰时期。

    《城乡简史》讲述的是城市人蒋自清的一个家庭账本,带动了乡下人王才的进城举动,阴差阳错,最后王才一家居然就住蒋自清家小区的车库里,但是蒋自清和王才相遇却并不相认,他们也不可能相认,他们应该是擦肩而过的,虽然农民工进入了城市人的生活中,但是距离仍然存在,差别仍然存在,这种差别,也正是文学作品带来思考的意义。

    这些年,虽然获了不少文学奖,其实对我来说,写作不是为了获奖,但是获奖了写作更有动力。

    一个好的作家,确定自己要走的路以后,就只有思考当下的生活,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不停地写。不可能经历所有人的经历,感受所有人的感受,可是却很可能要写各种各样的人物,关注、敏感、代入、同理心,都是桥梁和渠道;揣摩、琢磨、理性分析、合理想象等,是飞翔的翅膀。

    如果要问我写作的秘诀是什么,其实写作没有秘诀,首先要考验自己的内心,是不是真的热爱写作,热爱写作是决定写作的路能否走多远。再者就是坚持写下去,就会和写作融为一体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作品也就有了高度。

    对于未来,我依然是在创作的路上,只要有时间,就会写。不能保证每一篇每一部都写得很好,但是好的作品一定是在长期坚持写作中产生出来的,而不是光想想就能出来、更不是吹出来的,是需要时间的沉淀。

    我觉得,每一个时代都有文学的意义,当下,我还会努力用笔为这个时代留下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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