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家之门，我们的心之门，是不是也应该有相应的守护？

    端阳节越来越近了。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核酸检测，我很想买一两箱黄酒和一两袋粽子带去，送给那些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一人一瓶黄酒一只粽子。并请求他们，不要拒绝这区区心意。这是一个市民，自发对一座城市的感谢。

    ■　老九

    岁岁端阳，今又端阳。

    早晨去菜场买菜，见到有卖菖蒲艾蒿的，便与菜一同带回家一束。卖主选的是一根两尺长的艾蒿和一棵三尺长的菖蒲，用红带绑束，中间还携带了一个新鲜大蒜头，回家进门前，顺手挂在门楣，顿觉端阳节气氛盈门。

    一年一度的端阳节，是民间看重的一个传统节日。端阳节是我们家乡的叫法，书面语中多称为端午节。端是“开端”“初”的意思，农历五月初五是端午节，也可称为端五节，或午日节、五月节等等。“五”“午”相通，“五”为阳数，我们的先民携农耕文化一路走来，在这个节日里，吃粽子、赛龙舟，还有挂菖蒲艾蒿，还有喝雄黄酒，这些吃喝和运动，都与此节内涵中的阳气相关。我个人比较喜欢家乡的习惯叫法。天地间阴阳交替，此前有了惊蛰，阳气上升，百虫随气温复苏，与草根嫩叶一同观望这个世界，所以，先秦时代始，普遍认为五月是个毒月，而五日为恶日。相传这一天邪佞当道，五毒并出。《礼记》载，周代即蓄兰沐浴。《吕氏春秋·仲夏记》里规定人们在五月要禁欲，要斋戒。凡此种种，无非是认为，重五乃至毒之日，人们要守正辟邪，有吃喝和运动的强体健身之余，还得有顾忌，那门前之悬挂物，就形同抵御之盾牌。

    疫情背景下的端阳节，这门前的传统饰物，又给人带来了更多的想象和感慨。

    我记得幼时的故乡，端阳节其实是一个刚刚挨过青黄不接的当口，能从刚打下的小麦中蒸出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粉粑，遂喜滋滋尊称其为“端阳粑”，大有泅渡苦海脚踏岸边浅水滩之庆幸、感恩和期盼。水稻的丰收，还有待毒日头下的漫长劳作。那时，袁隆平的高产稻还没有普及，单产很低，包粽子又没有新米，一块端阳粑揭竿而起，仿佛为饥馑岁月鼓劲打气。

    同时，门前挂着艾蒿、菖蒲和大蒜，又带来了大地的厚重气息，带来了久远的浩浩传统。艾蒿有浓烈的香气；菖蒲相对内敛，也不乏清气凛冽；大蒜更是爱憎分明，天生的杀菌勇士。门前的这种仪式感，凝聚着明确的不怠慢时节情感，还有一种尊崇传统对神祇的敬畏。前人就是这样做的，他们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城市文明程度相对高出一截。去年的端阳节，我参与策划了一个运河边的“曲水流觞”诗歌朗诵活动，在导演朱勤农先生的安排中，我们身着古代汉服，分别扮演伍子胥、曹操、陶渊明、王勃、李白、苏东坡、李清照、陆游、唐婉等形象，吟诗且饮酒。电子小艇载地产黄酒，在碧水中划出长长的“人”形波纹，驶向谁，谁便捧觞饮酒，再在酒香中高声朗诵带酒内容的经典名篇，诗兴与酒香相得益彰，十分欢快。许多观众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也朗诵，也饮酒，恍惚间，让我们感觉到整条运河都诗意盎然，也酒香弥漫。

    这不禁让我想起河西走廊上酒泉地名的由来。汉武帝时期，骠骑将军霍去病打败了入侵之敌，在接受庆功御酒中，霍将军认为战功是众将士一同团结奋战得来的，要饮酒的众将士一同痛饮。于是，他将御酒倒入一泓泉水中，全部将士都豪饮到了这意味深长的美酒，军心更团结，战力更强大，从胜利走向新胜利。此地方得名酒泉。如今，我们都知道酒泉是卫星发射基地，一代代不断进步的火箭，将各种卫星和中华民族的航天梦送入太空，让我们惊叹那腾空而起的火箭是多么了不起。其实，早在两千多年前，这里的一缕地下泉水，因为有了人心思齐，有了众志成城，也演绎了不下于火箭的上涌和升腾伟力。这股力量，一直都在中华儿女的心中，在特定的时期，如抗日救亡，如汶川大地震，就会喷涌而出！

    后来得知，这个“曲水流觞”活动用在五月的运河边，是多么贴切。我们往往都只知道“曲水流觞”来自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这是因为不仅有一篇朗朗上口的美文，还顺带诞生了“天下第一行书”。其实很早之前，我们的先人就在水边举行一种“祓禊”之俗，即官家与百姓同欢，也饮酒，也诵诗，最主要的还是通过洗濯身体，以达到除去凶疾的一种祭祀仪式，《诗经》中有描述。我们的运河边活动其实是无意中溯岁月流水之源，追踪到了更早的民俗，体验了一把老祖宗们的风雅。也就是说，祖先在后人发明疫苗之前，他们还有一种沐浴焚香的方法，以自身清洁抵御瘟疫。

    在如今的防控疫情战斗中，英勇的医务人员奋不顾身，逆向而行，可歌可泣；同样，众多配合宅家的市民，他们克服生活的不便，小家服从大家，坚守门内，闭门不出，难道不是另一种“祓禊”吗？个人的“不洁”，会招致极大的麻烦；而无数的个人保持自己的高洁，则会成全无边世界。今人师古，让自家门旁斜逸出一束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民俗缀饰，并不是落后与迷信，而是对先贤的深情回望。

    所以，每次接受核酸检测后，我都会对为我检测的“大白”们轻声道谢一声。这是一声真诚的道谢，他们仿佛就是我健康的守护神。我早晨买菜归来在门前悬挂时，心一动，还用手机拍照下来发到微信朋友圈中，立马激起许多朋友点赞。高邮一位作家朋友，留下一个字的评论：剑。那是他懂得那棵长长的菖蒲叶，象征了正直凛然之剑。真是刀剑如梦！

    除了家之门，我们的心之门，是不是也应该有相应的守护？站上一个称职的守门员，以十指关呵护我们心灵的健康和安宁。如此这般，我们就在门里门外，各自珍重守望吧。

    端阳节越来越近了。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核酸检测，我很想买一两箱黄酒和一两袋粽子带去，送给那些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一人一瓶黄酒一只粽子。并请求他们，不要拒绝这区区心意。这是一个市民，自发对一座城市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