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冯玉萍 评剧表演艺术家 ■ 记录:黄婷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见习记者
·人物简介·
冯玉萍,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三度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全国人大代表、国家一级演员、戏剧导演,代表作有“东北女人三部曲”等,曾被誉为中国评剧第一旦,曾获中国文化艺术政府表演奖、中国戏剧表演奖等,导演作品有晋剧、吉剧、评剧《孝庄长歌》,诗画音乐剧《镌·刻》和评剧《牵·纤手》《女儿》等。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师承一代宗师、评剧表演艺术家花淑兰,曾获全国先进工作者、五一劳动奖章等殊荣,现任沈阳大学评剧艺术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我与评剧的缘分是注定的。1959年,在沈阳评剧院成立的8天后,我就出生了。14年后,我考入沈阳评剧院,到2023年,就是我从艺整整五十年。
历史发展到今天,我也越来越感到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当下,是难得的优秀传统文化的春天。
作为当代艺术家,有责任、有担当,为这个伟大的时代画像,用情、用力、用心来讲好中国故事,记录伟大的时代,是我们责无旁贷的神圣使命。
不断学习,让艺术的羽毛更加丰满
回首我的艺术之路,我在舞台上塑造了吴秋香、韩英、谢瑶环、穆桂英等许多女性角色。在塑造这些女性形象时,我不是在演,我就是她们。从她们身上,我学到了做人的真谛,看到了真、善、美。她们的担当,她们践行的国之兴亡、匹夫有责的信念,她们坚定国家大义和国家大爱的思想,潜移默化地净化我、引领我,让我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一个能实现自我价值的人。
在创作和表演的这么多作品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1987年我第一次获得梅花奖的作品《风流寡妇》。那时候我二十八周岁,穿着小红棉袄、梳着小翘辫走上舞台时,人们以为我演的是十七八岁的小玲,没想到我演的却是40多岁,生活和爱情经历都很坎坷的寡妇吴秋香。表演结束后,我满票通过,名列第五届中国梅花奖榜首。
那时的我在演艺舞台上还是一个新兵,初出茅庐,为什么专家评委给我那么高的评价?后来总结和梳理的时候,我想是老师们对我寄予了厚望。当老师们得知我正在攻读辽宁广播电视大学中文系时,对我报以热烈的掌声,说我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演员。
1997年,我又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的表演系。很多人说,你28岁就摘得梅花奖,28岁就是国家一级演员了,为什么还要坐到课堂里重新学习?
事实上,这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决定。我从小学习是那种耳濡目染、口传心授、口口相传的戏曲样式。我很珍惜在中央戏剧学院的两年时间,让我在理论上进一步体会了从体验到体现、由表现到再现的表演艺术,也让我的艺术羽毛更加丰满。
从演员到导演,创作出更多精品剧目
不久前,我受黑龙江省评剧艺术中心邀请,导演了以张桂梅为原型创作而成的评剧《女儿》。
演绎张桂梅的题材很多,比如音乐剧、话剧、歌剧,如今又多了一个评剧。评剧定名为《女儿》,我认为这个寓意更深刻,因为张桂梅出生在牡丹江,我们排演这部剧,也是想接女儿回家。东北这块黑土地滋养了她,以及她骨子里的倔强和不服输——即使面对生活中那么多难关、窘境。她是真正为中国教育事业鞠躬尽瘁的一位女老师、女校长、好母亲和女儿。
2014年,我被调入沈阳市文联,创立了辽宁省首个以戏剧家名字命名的冯玉萍艺术工作室,开始承担导演的角色,艺术生涯开始了另一个阶段。
2018年,我排了晋剧《孝庄长歌》,2019年获得国家艺术基金滚动资助和第十六届山西省文化艺术政府奖“杏花新剧目奖”,同时打造了数字电影版。
2019年,我导演了现代评剧《牵·纤手》,讲述了辽西北榆树村驻村“第一书记”于梅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的故事。
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时候,我导演了诗画音乐剧《镌·刻》,用疫情的切口来写以沈阳大学为原型的盛京大学。
为向党的二十大献礼,除了《女儿》外,今年我还要导演一部《国之歌》讲述辽宁这座英雄之城如何一代一代地赓续红色血脉,挖掘它的红色根基,如何更好地传承。
好演员不一定是好导演,好导演不一定是好演员,但是很多人见过我导演的戏,认为和我表演的戏一样出彩。为什么?因为我热爱、了解和熟悉这个舞台,知道观众喜欢什么,什么样的舞台适合今天的观众。未来,我还会创作更多的精品剧目,让跨地区、跨剧种的创新传承方式发展下去。
不离不弃, 坚守、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
京评豫越黄,从戏曲的剧种来讲,评剧曾经是第二大剧种,曾经很受欢迎。
记得那是1973年1月16日,我到沈阳评剧团(那时候叫评剧团少艺班)报到,我很荣幸成为韩少云老师的学生,当天剧团正上演花淑兰老师的《一捧盐》。
在我印象中,那时候的剧团,有时候一天会有两三场演出,剧场门前都是排着长队买票的人。
等到我出演《穆桂英挂帅》和《白蛇传》的时候,也是一天要演好几场。可是到后来的后来,演出市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台上的人可能比台下的人还多的时候,我们真正陷入了迷茫: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观众怎么会这么少?我们的选择错了吗?
我原本有很多机会去到其他行业,比如,2000年,深圳大学发来商调函,给我20万的年薪。我到中央戏剧学院学影视话剧表演后,如果留在北京,我也能接到戏,甚至可能转到影视剧领域,而且我的通俗歌唱得也很好。
然而,我做了几十年评剧,我知道,评剧人才奇缺,如果当时我做了别的行业,评剧这个根脉就有可能在我这儿断了。
当时很多人认为,冯玉萍做什么可能都比做评剧有更广的受众群体,比现在挣钱多,但是我不希望评剧艺术断送在我的手上,就这样我依然不离不弃地坚守了近50年,只因我始终有一颗热爱评剧的赤诚之心。
从2019年开始,我出任沈阳大学评剧研究中心主任。
曾有人说我是拼命三郎,说我是把评剧视为生命的一个传承者。很多时候,亲朋好友都说,你这个年龄应该享受天伦之乐了,为什么每天还要那么累?都认为我应该好好休息。
2019年年末,在排《牵·纤手》时,我累倒在地。从那之后,我觉得每天都是捡来的,不敢懈怠,提醒自己不能带走一辈子积攒的能耐。
在黑龙江排《女儿》期间,40多天里,我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周末和端午节都在工作。每天早上9点,演职人员开始排练,8点45分我肯定先到了,7月1日表演当天,下午三点进剧场,我才休息了一上午。
有时候我也想休息,但是不严于律己,怎么要求别人?就像张桂梅在《女儿》这部戏里说的:“看着身边这些孩子,如果不给他们搭建好平台,就很难帮助他们实现人生梦想。”所以,我愿意让他们踩着我的肩膀朝上走,希望我的肩膀能够把他们抬得更高。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从2014年调入沈阳市文联成立冯玉萍工作室,8年的时间里,我每天都不敢懈怠,每天都有很多的工作要做。目前,时间对我来讲非常紧迫,最重要的是,我要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东西,教给下一代,传给热爱戏剧艺术的孩子们。
这次在黑龙江排《女儿》这部剧,我看到了一群热爱戏曲的年轻人,我在跟他们见面的时候,第一句话说,我是带着敬畏与责任来导演这部剧。
在我心中,我觉得他们这么年轻,有很多选择之处,比如,可以选择较为热门的行业,但是他们义无反顾选择了戏曲,这令我非常感动与欣慰。
如今,我有吉剧、晋剧、粤剧和辽剧的学生,这次到黑龙江,至少又有3个学生即将拜我为师。这些年轻孩子们有梦想,需要这样的平台,我愿意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一辈子的积累传授给他们。
在导演一部戏时,我既是导演,更是老师。在这个过程中,我更要注重传承,更坚持守正创新,讲好今天的中国故事,用艺术手段来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这也是我的责任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