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野花的开放，是给天地看的；人，是为自己而活着。

    ■　毛庆明

    楼下的草坪上，种着两棵桃树。

    小区里种的树很多，春天樟树花清香，秋天桂花馥郁。桃树不大，楼里的居民来来往往，谁也没注意到它们。不记得是哪一年，我路过这两棵桃树，发现桃树结果了。果实不大，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倒是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的桃子，是那种表皮上无毛的油桃。

    生活压力大的时候，停下脚步，看看远处的山影，再看看身边的花草树木，想着这两棵油桃，一直被忽视，没有人给它们施肥除草，它们依然可以长大，兀自开花、兀自结果，完成它们的生命轮回。

    今年春天，新冠肺炎疫情再度反扑，上海整个城市静止，同为长三角地区，安徽的疫情防控也变得紧张起来。限制堂食、佩戴口罩，甚至一段时间内公交停摆，居民出入小区需要测温测码。当人类的活动受限时，其他物种就会展现更加蓬勃的生机。小区里频频出现黄鼠狼的影子；人行道旁的绿植上，蚜虫泛滥；而小区内的这两棵桃树，竟然硕果累累。

    那天下班回来，我在这两株桃树间驻足，桃树果实不大，其中一棵长得好一些，果实的尖儿开始泛红；另一棵则长得歪瓜裂枣，不知什么原因，很多果子已经开裂或虫蛀，开裂处分泌了很多黏糊糊的桃胶。小时候吃桃，我最怕桃子上有桃胶，遇到有桃胶的桃子，总是洗了又洗，再把沾有桃胶的部位切除了才安心，因为我以为桃胶是桃树虫子的排泄物。近些年，发现桃胶已经作为女性美容养颜佳品，上网一查，才明白，桃胶是桃树受伤后自动分泌的胶质，可以促使伤口愈合。

    楼上一邻居见我欣赏桃树，热情地走过来告诉我，这两棵桃树是她种的。我忽然想起，开发商交房的时候，这两棵桃树的位置上，是种着两株名贵的苏铁的。等到开发商撤走的时候，竟然带走了那两株苏铁，草坪上就留下了两个难看的土坑。“正好我网购的花草里多出来两棵桃树苗，随手种下了，也没管它们，没想到都成活了，还结果了。”邻居说。

    这个夏天雨水少，阳光充足。桃子很快就成熟了，红艳艳的果实在碧绿的枝叶间探头探脑，引来了叽叽喳喳啄食的鸟儿。熟透的果实跌落在草坪上，摔得汁液四溅，空气中浸润着醉人的甜香。我喊果树的主人来采摘，主人摆摆手，表示不屑。

    我决定采摘那些熟透的桃子。第二天一早，我提前下楼，却发现修理草坪的园丁已捷足先登，他们摘光了长得好的那一棵桃树上的果子，我摇摇头，将另一棵疤痕较多的桃树果子摘了满满一背篼，带去单位分发给了同事。没想到同事纷纷表示味道太好，求购买链接。还有同事表示想起了小时候的味道。

    我取过一个洗净的桃子，桃子熟透了，很软，皮和果肉可轻易剥离，果肉和果核也已无粘连，果肉吸足了大自然日月精华，咬一口下去，浓郁的甜香瞬间溢满口腔，多余的汁水则顺着指缝淌下去。这就是无人问津的桃树给人们的丰盈回馈啊。

    我们已经习惯了大棚温室里培育出来的果蔬，它们往往果大、肉厚、甜度高，在它们的成长过程中，被悉心浇灌了“适量”的膨大剂、营养液，让它们长出光鲜亮丽的外表；反观这桃树，因为卑微，从不受人关注，但它的果实却是不含任何添加剂、最为天然的，吃起来也更为安心。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

    山野之花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其实，芸芸众生就如野花一样，默默无闻地在这个世界上，无人关注。然而，每一朵野花的开放，是给天地看的；人，是为自己而活着。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正如董宇辉说的：我如小草一般平庸，但我内心有大江大河，我眉宇之间有山川，我胸怀里有沟壑，我与你们不一样，这才是浪漫！

    我的闺蜜曾经很悲观。她说她从小到大都缺乏存在感，作为独生子女，却从来不是被关注的焦点。成年之后，她常常怀疑存在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我想了想，告诉了她两棵桃树的故事。我跟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纵使无人喝彩，我亦美丽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