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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同代际的女性来说,倾听她们的家庭生活叙事,可以勾勒出性别实践的动态图景。本文作者对年长代女性和年轻代女性在婚姻生活中的性别化体验进行了分析,发现年长代女性在亲密关系冲突中需求的是安全式的感情——内敛、隐忍,强调付出和顾家;年轻代女性在亲密关系冲突中需求的是自我式的感情——自己的权益是起点,自己的成长是过程,自己的满足是结果。
■ 刘洁
对不同代际的女性来说,倾听她们的家庭生活叙事,可以勾勒出性别实践的延宕与多元,亦得以窥探制度语境的型塑效应。笔者通过访谈法和文献法获取了年长代女性(以“50后”“60后”为代表)和年轻代女性(以“80后”“90后”为代表)在婚姻生活中的性别化体验,并将之嵌入集体化到个体化的历时态轴线,以作为解读女性家庭经验的线索。
两代女性对待家庭的情感与认知
告别了家族本位的制度设计,中国家庭呈现出规模小型化、结构核心化、功能网络化的马赛克式特点,这样传统与现代杂糅的形态也体现在年长代和年轻代两代女性对待夫妇式家庭的情感与认知中。
概括地说,其一,两代女性都认可并实践了夫妻轴的重要性,出于对亲密关系的珍视和维系,夫妻之间“再大的吵闹都应该得到化解和抵消”“家里的争吵似乎总是可以被相亲相爱的家庭生活抵消”。其二,两代女性对理想夫妻的定义未脱离传统性别模板,同时又融入了女性拥有事业和男性顾及家庭的期许,“好的妻子要能够体贴家人,培育孩子,同时做好家庭后勤工作”“好的丈夫肚量大、懂退让、有担当”,同时“好的妻子也要有自己的事业”“好的丈夫还能兼顾教育孩子,帮助妻子分担一点家庭琐事”。其三,两代女性在家庭生活中都具备赋能自我、因应危机的自信与能力,她们在男女平等的想象中建立了核心家庭,又通过自主意识提高、获得收入保障等避免了对伴侣的依赖共生,从而使对主体地位和能动性的争取既可欲亦可能。“吵架的时候,你不仁我不义。如果丈夫极度伤心,死钻牛角,就包容忍让,等丈夫安静了,再和气沟通,另一方面自己也要多想对方的优点”。
在后家庭时代,伴随第二次人口转变与婚姻去制度化的助推,夫妇式家庭的脚本经历了从需求共同体到选择性亲密关系的变迁。与此同时,生育与婚姻的捆绑仍然存在,因而剖析年长代女性和年轻代女性对待子女的态度和做法,也是理解她们家庭生活的一条线索。
调查发现对两代女性而言:其一,孩子始终是定义女性生活世界的关键要素,她们在家庭中的争执、忍耐和坚持多与子女有关,“离婚后怕孩子受委屈,就没考虑再婚,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二十多年,终于熬到孩子工作,然后就认识了现在的老伴,我们觉得子女都有自己的工作,也不方便照顾我们,找个老伴还可以相互扶持,交往一年多后就结了婚”。其二,践行母职时,亲子关系在从单一性的必然转变为个性化的可欲。年长代女性对家庭的重视离不开对孩子的记挂,她们在抚幼时的无私付出与在养老中的责任伦理所流露出的坚持,不同于在自我和儿女之间摇摆的年轻代女性。这一特质或许与两代女性的社会化环境有关:集体化时期强调家庭的公共属性,女性的角色扮演相对固定;在后集体化时期,年轻代女性浸润于渐趋蔓延的个体化,年轻代女性与子女的关系复杂而多变。
年轻代女性家庭生活的特点
进一步考察今日年轻代女性的家庭生活,我们至少可以发现三个特点:
其一,强调自我满足导致冲动型矛盾增多。在注重“为自己而活”的个体化时代,青年女性对家庭生活的理解和行为更多地是从自我满足的维度出发,她们重视自我诉求与个人感受,“我”的情感和权利是家庭生活的起点、载体和旨归。当夫妻发生冲突,青年女性更可能任性而为,甚至是不计后果地去发泄怒气和怨恨,“一对小夫妻,因闹矛盾发生口角,双双饮酒后,沿老万堤往家走,中途女子赌气跳到了河水里”,“由于这对小夫妻产生矛盾,母亲一气之下便将小孩带到商业街,丢下后自己离开了”。
其二,经济因素的重要性凸显。在市场经济语境下,消费成为定义地位、赢得认可、建构日常的变量,消费压力的陡增使年轻代夫妻既依赖彼此的经济支持,又要谋求人格和权力上的独立,这样的矛盾也成为年轻代女性爆发家庭冲突的一个因素。“婚后发现很多事情和恋爱时候是不一样的,婚前他说我的工资用于我个人开销就好。婚后发现他的工资承担了房租和水电煤气费后就不剩什么了,他认为我的工资应该用于日常开销,最近因为这事又起了争执。虽然后来他认错说他负责家庭开销我们也和好了,但我对未来却还是很焦虑”。
其三,娘家的意义突显。娘家被认为具有“家内有家”和后台空间的性质,娘家通过向已婚的女儿提供经济、情感和劳务等方面的扶助,与小家结合成了资源互惠的家庭网络,女性作为持家人的角色期待使娘家父母对青年女性之小家庭的倾心具有合法性及必然性。年轻女性表示“姑娘肯定和妈亲近”“对婆婆来说咱是外人”,即女儿对娘家是忠诚的、热爱的、付出的,对婆家则多了几分勉强、克制和忍让,从而塑造出青年女性亲娘家而疏婆家的立场与态度。
综上所言,对年长代女性而言,集体主义观念的影响使她们在亲密关系冲突中需求的是安全式的感情:内敛、隐忍,强调付出和顾家;对年轻代女性而言,个体主义意识的塑造使她们在亲密关系冲突中需求的是自我式的感情:自己的权益是起点,自己的成长是过程,自己的满足是结果。女性的性别角色演绎杂糅了传统和现代话语,两代女性的性别实践在“杂食”的婚姻生活中总体呈现出从家庭主义向个体主义的转化,也即从“承诺”向“亲密”的转型。
(作者单位:太原科技大学人文社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