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美·什刹海 PDF版下载

版面: 美·什刹海

三号航站楼


    一句显而易见的‘我爱你’胜过几乎全部字斟句酌……

    ■ 张九曼

    和一座城市道别是一件荒诞的事。

    我追着巴士窗外倒退的霓虹伸长脖子,香港像经典赛博都市的下城区,沐浴在霓虹下的我们在娱乐至死的同时恶狠狠地嚼下每一口叉烧和西多士。我拼命向后看,试图抓住港岛的最后几瞥,以及每条和上百人擦肩而过的空中廊道,以及街角贴了白瓷砖的凉茶店,以及摇摇晃晃的叮叮车,一些令人感到真实活着的东西。缩小,再缩水,再变得泛黄发脆,恒生银行、花旗银行的巨幅招牌和金融中心的灯带从电视花屏的大小逐渐变成窗上的噪点。你明知它们的光辉足以迷幻整个维多利亚湾的睡眠,也足以在你昏花的镜头下见证复古的摩登。

    我明白自己对香港肤浅的爱仅构筑在其浮躁的赛博气息和踏实的烟火气的碰撞之中。烟火气,一个近年来被互联网用烂的名词,此刻并不是我内心对这个城市最贴近的写照。但若要写就情书,“在机器取代人类的城市中死磕匠人精神是一种怎样的超现实迪斯科?永远熙熙攘攘的,总是适当停歇的,不精雕细琢的,由街角和窄道切换和联结的玻璃幕墙和杂货果栏,秩序与混乱之中繁的美学,让所有蔬菜和水果丁摇来摇去的超级爆炸沙拉碗”也未免过于冗长怪异了。于是我放弃了理性概括,决定直球告白。

    如此相比而言,北京则有一种难以忘怀的安详,如同一首平铺直叙的现代诗略贴上一段难觅起伏的旋律就成了民谣,随胡同在颓唐的风尘仆仆里日夜兼程。在北京的经历不胜其数,但却好像都在离开的那一天落了厚重的积灰,唯一剩下的只有某日的骑行,权当简短告别。我骑车穿过槐树蔽日的步行道,路过在灰色漆中冷峻的从未听过名字的服装学院,两侧高大的杨树簌簌作响,我不得不在京承高速的立交桥前刹车,停了很久。我宁愿没有来寻找元大都的尽头。尽管知道尽头的存在,一种游戏通关的怅然若失还是随着穿堂的杨树风在我空洞的脑子里吹奏起呜咽。只觉得一座城市本身就足以催动淡淡的微尘般的清冷悲情,遮遮掩掩地藏在地铁的末站和满地槐花的夏日,勾引我这样空虚的闲人来演绎悲春伤秋。

    离开北京时,是在首都机场三号航站楼。飞香港的那天一丝云也没有,于是我一直试图穿过尘埃捕捉北京三环CBD最高的建筑。即将离开香港的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来了。可我知道凌晨的航班看不到中环和午夜的维港。想起曾经和朋友看书时发表的评论:“‘我对你的爱写于纸张’这句话感觉任何花里胡哨的套话都不合适,事实上一句显而易见的‘我爱你’胜过几乎全部字斟句酌。”我想自己对这两座城市的爱也无须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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