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有了黄桃的光芒的浸润,在我的回忆里,本不甜美的童年也渐渐泛起了金黄的光泽。
■ 仇士鹏
谁会想得到呢?在新冠疫情肆虐的当下,黄桃罐头竟然成了抢手之物。但我想,人们之所以在此时疯狂抢购,还是因为一种情怀吧。
儿时,我每次吃黄桃,都是愉悦的。黄桃被切成小块,颜色金黄,水润润的,泛出鲜亮的光。一口咬开,甘甜的汁液骤然冲刷在舌头的平原上。缓缓咽下,那鲜亮的光似乎把脏腑都照亮了,大鱼大肉带来的油腻感被一扫而空,胃里清晰地反馈着欢愉与舒爽。
不过,那时想吃黄桃,要守株待兔。在我的老家,每逢婚丧嫁娶,大摆宴席,才会摆上一盘黄桃。它被端上来后,我会先不动声色地瞄两眼,然后时刻注意着餐桌上的动静,随时准备转动转盘。担心被人说想吃独食,我会把黄桃转到旁边人的面前,再去夹。但这点小心思很快被亲戚看穿了。他夹来好几块黄桃堆在我的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现在想来,这也不难发现,别人都是夹主菜,只有我不断地向黄桃伸筷子。若不是它没有核,我的碟子里早就堆满了“罪证”。
可惜酒席不常有,而平日里,父母从来舍不得买黄桃罐头这看上去华而不实的零食。“钱不能随便花,都要存起来给你以后用。”“不如买点面条实在。”所以舌尖只能独倚望江楼般,把其他瓜果蔬菜作为替代,寻找黄桃的余韵。
高考后,亲戚送来一罐黄桃,表面是金灿灿的,但是底部却显出微微的橙红,像是晚霞。“祝贺你鱼跃龙门。”亲戚笑着说道。我的升学宴是在一家酒店里摆的,这也是我第一次以东道主的身份与黄桃相见。在灯光下,它身上的光芒更加耀眼了,如一尾鱼般在果肉上俏皮地游动。
刚上大学时,朋友聚餐常去吃自助餐。有的店里会有黄桃,每次我都盛来一大盘,惹得朋友笑话道,在我的眼里,黄桃比鲍鱼还值钱。那时候,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中,我能认出来的不多,对价值也没有概念。在仅有的熟悉的几样中,根据不常见程度排序后,黄桃摘得了桂冠。
但很快,就有后来居上的了。大四以后,再出去吃饭,黄桃已经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即使朋友为我端来,我也摇头拒绝掉——要留下肚子给菠萝蜜呢。它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像是老同学,和我走过一段岁月后,便留在了渡口,目送着我向下游出发。我站在船头,最初回头时还能看见,但转过弯后,它已被抛在脑后了。
这个弯,是眼界,是经历,更是生活的本身。我见过了太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事物,我的食谱也从一行字变成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于我来说,黄桃不再稀缺,价格不再高不可攀,滋味也不再那么鹤立鸡群。它,已泯然于众人。
过去的回忆总是适合收藏,尤其是当黄桃成了童年的借代后。那些无奈和遗憾,没必要再用黄桃作为鱼钩去钓出来。当自己更加成熟后,我已经能将触景生情从被动能力转变为主动,但我更不喜欢吃黄桃罐头了——含糖量太高。童年时代的我可能从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对黄桃敬而远之。毕竟那时,我也没想到,许多年后,我空荡荡的口袋里,会被时代塞满富足的物质与丰盈的精神。
黄桃永远地留在了童年,但也正是有了它的光芒的浸润,在我的回忆里,本不甜美的童年也渐渐泛起了金黄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