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新文
在从前的岁月里,耕地、运输靠的是牲口,特别是那会儿落后,电还没有普及,拉磨磨面粉就得靠驴了。
每年冬天,驴犊子们是自由的,它们往往兴奋地尥着蹶子往小麦地里跑,它们开始拿麦苗当作业本,练习独立吃饭的本领。冬天的麦苗,即便驴吃了也不影响产量,春天来了,被吃过的麦苗,又会长出新叶。冬天我们一群孩子在上学的路上,会围堵驴犊子,有些温顺的驴犊子就会被我们逮到骑上去。
骑驴也是门技术活儿,会骑的,就会将自己双腿靠近驴犊子的前腿,夹住,双手抓住驴鬃毛,它飞奔的时候,几个蹦跳甩不掉你,它就服了,乖乖地听你的使唤,迈着八字步驮着你,你可以放开驴鬃毛,举起双手,一副凯旋的样子。狗儿是我的同桌,每次我把他扶到驴背上,他都喜欢坐到驴的尾部,驴尥蹶子,他就像一袋肥料从驴背上滚落下来,接着就是他在嗷嗷叫。现在,偶尔回故乡遇到他,他还耿耿于怀,怪我当初没教他如何骑驴。
天蓝蓝是个年轻的党员,她精心饲养着队里的牲畜,特别是十几头驴被她喂得膘肥体壮。她不光喂养驴,她还慢慢地调教训练驴,哪头驴性子烈,哪头驴性子柔,她都了如指掌。有年国庆,她买回染布的“洋红”(其实是染色热粉),用温水调成红色,把队里的白驴一夜间变成了红驴,并在10月1日那天,在生产队空旷的晒场上,表演驴技。她像个杂剧团里的动物训练师,挥舞着鞭子,驴们都听她的指挥,或奔跑,或慢行,有时还能变换着队列,真叫人看傻了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姑娘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天蓝蓝训练驴的能耐名声在外了,自然引来质疑的声音。后来,人们在折服于天蓝蓝有驯化驴本事的时候,才豁然开朗,因为她的父亲曾在一个马戏团里跑过龙套。自那以后,我们生产队的驴就出名了,大队或是公社里有会演的时候,天蓝蓝就赶着驴们出场了,我们生产队也因为驴而名声远扬。正因如此,天蓝蓝每年“三八”节总要去公社一次,回来的时候,胸前挂着大红花,还会捧回一张奖状。
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制后,生长队的驴吃完了天蓝蓝给的最后一餐,开始走进农户家里,当时我家分了一头,我们就像宝贝一样爱护着它,它如果哪顿食量减少了,我们一家就会心痛得吃不下饭,毕竟它是我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它要倒下了,我们家可怎么办呀!母亲想:是不是驴想它原来喂养它的主人了?于是,她把天蓝蓝请过来,天蓝蓝抚摸着驴的头,把脸贴着驴的脖子,驴用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她的手背,驴与人的交流是如此的亲切、感人,令我们一家人激动得流出泪来。
天蓝蓝告诉母亲,这头驴通人性,不要恶言恶语地待它,喂它的时候,不要用拌草棍使劲地敲打石槽,还有就是拌草料的时候要一步到位,不要断断续续加草料。听她这么一说,一向脾气暴躁的父亲低下了头,知道了是自己饲养的方式不对。后来,我们就按天蓝蓝的指点去做,驴膘也上来了,每天欢快的叫声传得很远,干起活来也特别地卖力。
我们一家人也心情好了,心底里感激天蓝蓝,“人家是名副其实的三八红旗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