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朱洁静:上海歌舞团副团长、首席演员,上海市舞蹈家协会副主席。曾三次荣获中国舞蹈“荷花奖”表演金奖。代表作品《朱鹮》《永不消逝的电波》《霸王别姬》《天边的红云》等。荣获中宣部“四个一批”文化名家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艺德标兵、上海市领军人才等诸多荣誉。其领衔主演舞蹈作品《晨光曲》《朱鹮》《碇步桥》,三次亮相中央电视台春晚舞台。
■ 口述:朱洁静 上海歌舞团副团长
■ 记录:徐荣木
在2023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上,由我领衔主演的舞蹈作品《碇步桥》亮相了。碇步桥是江南一种最富有诗意的桥梁形式,流水间隔着石桥,行人得小心翼翼跨过石碇。舞蹈表现的是一幅天人合一、水载万物、美轮美奂的江南美景图,寓意着华夏民族的生机与活力,牵动着海内外华人的思乡之情。
这是我第三次走上央视春晚舞台,这一次的美之呈现,又获得许多观众的赞叹与关注,颠覆了一些舞蹈曲高和寡的小众印象,这支舞也成了春晚最受欢迎、好评度最高的节目之一。其实,这至美舞蹈来之不易,背后的艰辛付出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成功的舞者,对自己无比苛刻
20多年的舞蹈生涯,我一直坚持自律,尤其严格控制自己的身材,保持纤瘦轻盈的状态,因为身体本身也要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呈现给观众,你身体稍微多了几块肉,观众的眼睛就一目了然。但由于长期练功累积成疾,我的手和脚青筋暴露,伤痕累累,大脚趾关节严重变形,医学上这个叫拇外翻,有些人是遗传的,但我是后天练成的,大概是小时候方法不对,没有及时矫正,如今骨骼畸形的情况越发严重,所以夏天不能穿凉鞋,不太敢露出来。
你问我学舞苦不苦,业内人士都懂,学舞蹈是辛苦的。
回忆学舞的初衷,我当初的动因却出奇的单纯,6岁那年,我得到爸妈给的一份礼物,是一件非常漂亮的裙子,装裙子的袋子上印着上海第一百货,可能在上海还有更好看的裙子,心想,我要跳舞,跳舞就可以穿更多的漂亮裙子。
1995年的时候,我9岁,偶然看到嘉兴少年宫张贴的一则上海市舞蹈学校招生公告,就怀揣一种天真美好的梦想,从浙江嘉兴来上海报考。3000多个孩子中录取30个,而我的名次竟比较靠前,深感幸运之神的眷顾。然而,从练舞的第一天起,所有的美梦都碎了,这里根本没有漂亮的裙子穿。我和其他孩子一起,在木地板上光着脚,每天站在把杆前,挺胸抬头收腹,有时候一站就是一节课,一个动作练几天,枯燥乏味,还有永无止境的脚板擦地,木地板并不十分光滑,偶有一些细细的刺,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回宿舍就挑刺,真的很痛。
更残酷的是,作为舞蹈演员对饮食要求是严苛的,早饭包子不能吃肉,只能吃半个包子皮,吃饭也有限制,不能多吃,彼时,正是少女长身体的时候,有时忍不住藏点零食,一旦被老师发现,逃不过罚跑。
控制饮食,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形体标准。老师每天都会给我们测量体重,如果超了,就要被罚。其实,严是爱,松是害,学习舞蹈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再苦再累也咬牙忍着,无怨无悔。
经过多年军事化一般的刻苦训练,我16岁就成为职业舞者,24岁成为上海歌舞团首席演员。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往事记忆犹新,成功的舞者一定是对自己非常苛刻的,直到现在,我演出前,都是不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不多喝,习惯成自然。
学舞蹈虽然辛苦,但却融进了我发自骨子里的热爱,我从没想过要放弃。
希望更多人关注舞蹈
我是幸运的,从小学徒到歌舞团首席,从群舞到“荷花奖”女主角,从舞者到市舞协副主席,从懵懂青涩少女到今天的青年舞蹈家,我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走进公众视野,我感恩老师的培育,用时间和努力来证明自己。
2009年,我在排练舞剧《天边的红云》时,膝盖髌骨错位,韧带严重拉伤。当医生严肃地告诉我,即使好了,膝盖也很难再承受力量,不能再跳舞了。我听到这句话后傻了,整整哭了两天。我选择舞蹈作为自己的心头之爱,我身边的一切,生活圈子都是跟舞蹈有关系的,失去舞蹈我能干什么?作为一名舞者,舞蹈是我的生命啊,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情绪低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我受伤的事怕父母知晓伤心,就一直瞒着他们,也不愿意见朋友。
那时我想,真不能跳舞了,我就开家奶茶店吧,或去外面教教课。况且当年学舞蹈的同班同学,只剩下我和王佳俊两人还活跃在舞台上,多数同学已另择他业。但我知道,当我把自己都否定的时候,无人能帮你;而当所有人都否定你,你还是相信你自己的时候,你会无比强大。
冷静之后,我问自己:凭什么医生说不行就真的不行,我不去试自己怎么知道?第二天开始,我就积极地去接受治疗,每天按摩、针灸,去老中医那边掰腿。因为心中的信念支撑着我,我要重新回到舞台。休养一个多月后,我拄着拐杖跑回一趟团里练功房,对导演说:“你一定要等我啊,我肯定会好的。”只能看别人跳舞,对我来说分分钟都是煎熬,逃离现场后,我日复一日地进行高强度康复训练,经过五个月的复健,奇迹再现,肌肉萎缩的左腿还原成了几近健康的状态,我还主演了红色舞剧《天边的红云》,这部剧也获得巨大的成功。不过舞蹈相对来说毕竟还是小众,在大众领域我仍然默默无闻。
2013年,我参加电视上一档舞蹈真人秀节目《舞林争霸》,跻身全国四强,这是我一段从舞台走上荧屏,再从荧屏回归舞台的特殊经历,电视舞蹈选秀节目受众率之大、影响力之广、曝光率之高,是我当初没想到的,我仿佛一下子就火了起来。
我想,很多优秀的舞者在圈内很有名气,但老百姓不认识,观众看一场舞剧,不会关心舞蹈演员是谁,我的初衷是希望能通过电视这个平台,让更多人开始关注舞蹈、走近舞蹈。
舞蹈让我的心灵受到洗礼
如何让舞蹈作品走出“小圈子”,进入“大视野”,融入新时代,我希望所有爱跳舞的人能拧成一股绳,跳出中国舞者的一片天。
没想到,《舞林争霸》节目播出之后,反响强烈,很多媒体采访我时,都会问到所谓“一夜成名”的感受,问我会不会迷失。我觉得舞蹈和娱乐的天平,是一旦心有旁骛,你的舞蹈就会变味的,而我只想为舞蹈鼓与呼,并践行之。
这些年来,我在国内各大舞蹈比赛中屡获佳绩,得到了业内许多专家的认可。我相继在舞剧《野斑马》《霸王别姬》《天边的红云》《舞台姐妹》《王羲之》《一起跳舞吧》《朱鹮》等诸多原创舞蹈大戏中担任女一号的重要角色。在“快餐文化”盛行的当下,绝大多数文艺作品生命力短暂,禁不起岁月的检验,很快被大众遗忘,我深切地感到,我们需要经典的东西,经典方有持久的魅力。
随着频繁演出,名气的光环笼罩着我,不少人劝我放弃舞蹈,转行拍影视剧等,但我没有动摇,寂寞也好,诱惑也罢,一个人信念的方向不会轻易改变,我不因繁华、不为金钱而易匠心。
2018年,上海歌舞团出品的谍战题材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这部作品一举成了万众争睹的大众化经典,被誉为“现象级舞剧”。
我饰演剧中的女主角“兰芬”,这是一次触及灵魂的“炼心”历程,对我而言,创排红色题材舞剧的过程就是一堂生动的党课,用自己最擅长的舞蹈向追求真理光芒的革命英雄致敬,通过一台戏,在舞台上,我伴随着一个平凡女人蜕变成了不起的新中国女性,心灵受到洗礼,对我来说更是前进的力量。《永不消逝的电波》目前已在全国各地演出数百场,有些观众看了几遍。
现在,我非常享受在舞台上的时光,用身心、用情感去表演好舞台上的每一个人物,去攀登艺术高峰。
鉴此,只要我还跳得动,观众还在,舞蹈还在,我就在,而且我还要努力往前冲。同时,我希望用更多的时间搞好传帮带,培养更多年轻人,带着年轻人一起向前冲。使命在肩,奋斗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