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田梦迪
“韭菜山下彝村庄，安居乐业云巅上，民风淳朴人自强，农家乐里饭菜香，绿水青山红旗扬，莘莘学子在学堂，刻苦学习长本领，长风破浪做栋梁……”刚刚过去的中秋节，一支清新的《海嘎之歌》飘扬在贵州省榕江县村超球场，仿佛将现场观众带入被暖阳照耀的海嘎村。
表演者是一支特别的摇滚乐队，主音吉他手文娅宁、鼓手罗彩彩、贝斯手罗孝涵、主唱李娇、副吉他手文雯，五个女孩儿都来自贵州海拔最高的山村小学。彝语童声伴着摇滚，她们在操场上尽情享受音乐的魅力。
开唱吧，在更大的舞台
组建摇滚乐队，这么“潮”的事情，对于海嘎小学的孩子们来说，一度难以想象。要知道，这群少年所在的海嘎村海拔近2900米，是贵州海拔最高的村寨，曾经是国家级深度贫困村。
2016年，摇滚青年顾亚来到海嘎小学教书，他感受到了孩子们的内向腼腆。“他们上课不敢发言，遇到老师也不敢打招呼，说话声音都很小。”
一切转变的契机，来自一把吉他。有一天，顾亚在办公室里弹吉他，声音吸引来一群学生。他们互相挤着趴在窗口，眼神里充满好奇，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真的吉他。
海嘎小学的学生很多是彝族，天生能歌善舞。“也许通过音乐可以打开孩子们心灵的大门。”顾亚和校长商量，俩人想办法借来手鼓、吉他和贝斯等乐器。顾亚让一、二年级的孩子尝试尤克里里、吉他；三、四年级的学生挑战架子鼓、贝斯和手鼓；高年级的学生尝试组成乐队。
2018年，海嘎小学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支乐队“遇”乐队，紧接着2019年组建“未知少年”乐队，2020年组建“顽皮精灵”乐队，2021年组建“海嘎少年”乐队，到现在，第六支新乐队成立。2021年以后，乐队的名字都叫“海嘎少年”，顾亚希望让这个乐队能慢慢成为“海嘎精神”的延续。
在他的努力下，孩子们也开始走出海嘎村，在更大的舞台开唱。各种音乐节、展演，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他们打开。渐渐地，这群少年的才华和故事被更多人看到，不少网友将海嘎小学的故事称为“中国版《放牛班的春天》”。痛仰乐队、新裤子乐队等国内著名摇滚乐队相继来到海嘎，为孩子们举办演唱会，上百万网友在线观看。
2023年，海嘎少年乐队登上央视总台2023网络春晚，一首少年版《倔强》惊艳众人。舞台上，孩子们身着白色卫衣和蓝色牛仔裤，抄起贝斯，打起架子鼓，支起麦克风，用欢快的节奏、纯净的童声，唱出青春的模样。
改变，正悄然发生
不知不觉间，音乐成为一座桥梁，通过它，学生开始向这个世界打开自己。
从一开始的扭捏害羞，到后来的大方自如，当过三支乐队主唱的熊会和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分享了她的秘诀：“把台下的观众想象成水果蔬菜就可以了。”
顾亚带着孩子们利用课余时间学习乐器，用镜头记录一场场排练。“他们从一开始连pose都不会摆，干巴巴地站在舞台上，到如今能放开自我地表演、演唱，是经过长期的教学和学习后才有了海嘎独特的台风，背后蕴藏的是翻山越岭的勇气与努力。”
“玩”起了摇滚后，校园气氛也有了很大改变，摇滚音乐也让孩子们变得更加阳光、自信。在乐队排练的过程中，孩子们还慢慢学会了包容、理解，学会了坚持。
海嘎少年的演奏视频在网上开始爆火，山区儿童组建摇滚乐队，有腔调有模样，引发了网友的关注，乐队被形容为“大山里的摇滚乐队”。
2020年，“海嘎少年的夏天”演唱会直播，吸引了142万人观看。密密麻麻的弹幕淹没了手机屏幕，网友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摇滚的演出”。孩子们说：“这是我们登上过的最漂亮、最绚丽的舞台。”
高关注度为海嘎村的教育环境带来了巨大变化。顾亚记得，2016年刚到这里时，只有两间破旧的教室，一间还是空的，留给村委会办公用。他的同伴是四个老师和十几名学生，连一个完整的年级都凑不齐。
在社会各界公益力量的帮助下，2020年，海嘎小学成为一所完小，学校不仅有了图书室、医务室、实验室、多媒体教室，还有了公益组织为海嘎小学专门定制的音乐教室，供孩子们排练。
去绽放，过更精彩的人生
孩子们获得了一次又一次走出大山的机会，华丽的舞台让他们欣喜和激动，不少孩子都萌发了音乐梦想。然而，顾亚却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泼起了冷水。
他说：“音乐不会成为孩子们的职业规划，也不会成为他们将来的唯一出路或者目标。我也时常很直白地告诉学生，我不建议你们将来从事音乐专业。”
摆在孩子们面前的，是他们的家庭出于现实的考虑。音乐梦对农村孩子来说，太过遥远。顾亚知道，音乐也许能为山里的孩子们打开一扇窗，观察更为广阔的世界，却不足以改变他们的现状。他经常对孩子们说，要想真正走出大山，必须靠刻苦学习。
事实上，许多参加过乐队的孩子毕业后，再也没有机会登上舞台，甚至再也没有拿起过吉他，即便有机会继续学习乐器，大多数人也只是当作兴趣爱好。
“未知少年”乐队的贝斯手熊秋花今年已经上高中了，学习任务加重，她不打算走艺术这条道路，但她放假时还会找顾亚老师学学琴。她告诉记者：“我非常热爱音乐，演出时那种全身心的投入，能够让我把一切烦恼抛诸脑后，跟随音乐的节奏，感受前所未有的放松。”
和音乐相逢，到外面演出，对熊秋花来说是一段美妙的经历，“我看过更广阔的世界，感受到自己的不足，唯有好好学习，才能改变现状，成为更加优秀的人”。
这些收获已经让顾亚非常满足，虽然他带领学生们登上了迷笛音乐节、央视网络春晚这样的大舞台，但最让学生难忘的，还是音乐带来的希望与快乐。他说：“组乐队的经历并不一定会让孩子们将来成为音乐家，但至少音乐曾经点亮过他们的梦想，这就够了。”
热烈的节奏点燃了寂静的大山，音乐的种子破土而出，在孩子们的心里开出一朵朵梦想的花。他们有人梦想到大城市唱歌，有人梦想当医生，有人梦想当特种兵，更多的人，像“遇”乐队的鼓手罗丽欣一样，梦想成为顾亚那样的人，帮助大山里的孩子，为他们带来自信和快乐，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也许以后孩子们不会从事音乐行业，但是梦想已经被点燃，他们将永远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热爱音乐、热爱生活、热爱学习、追逐梦想的童年。正如他们演唱的《倔强》歌词一样，这群“海嘎少年”正在向着未来，展翅飞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