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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 文化周刊

《人生一万年》制片人、总策划冯奇:

从100种人生样本中,寻找无限可能


    对话

    ■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范语晨

    “假如你活到100岁以后,需要面对镜头回顾人生,你会想说些什么?”

    这是最近热播的纪录片《人生一万年》抛出的问题。《人生一万年》是中国老龄化社会与长寿时代重叠背景下的人物纪实节目,在全国多个城市寻找、拍摄100位百岁老人,向我们展现“一万年”的人生容量、 100种人生可能、无数个动人的生命瞬间。其中,节目嘉宾中占比很高的百岁女性,更是用她们自觉的人生选择和蓬勃的生命状态,刷新了我们对传统女性的认知。近日,中国妇女报文化周刊对话了《人生一万年》制片人、总策划冯奇,请他畅谈节目制作的幕后故事,共同探讨百种人生中蕴含的无限可能。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中国社会人口老龄化和“长寿时代”的来临,是《人生一万年》播出的大背景。作为制片人和总策划,可否请您具体谈谈节目策划产生的初衷?

    冯奇:德鲁克曾讲过,一个社会问题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商业机会。实际上不仅商业如此,内容创作亦如此,需要对社会问题进行及时的体察和回应。我国上世纪60年代出现了第二次婴儿潮,银发人群的增加是未来社会的必然趋势。同时,国人的人均寿命近年来不断提高。所以我们就想,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节目来承接中国人口老龄化和长寿时代的精神需求?银发群体很庞大,只是泛泛做一个老年人主题的节目显然无法找到切口。于是,我们就找了一个极致的生命状态——百岁老人。

    百岁老人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依然是相对少见的,因此,这个选题具备了一定的新、奇、特的新闻属性和讨论度。同时,这个主题既有现实意义,又有一定的超前性。百岁的生命状态是怎么样的?这既是这些老人们的现状,也是年轻人的未来。因此,这个节目的切入点就逐渐清晰了——我们希望做一个节目,让老人看到自己的今天,也让年轻人看见自己的明天和后天,唤起所有人关乎生命本能的共鸣。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节目组选定拍摄对象经历了全国海搜、逐一联系和实地调研的过程。请问节目组对拍摄对象的选择有哪些考虑?

    冯奇:我们经常说,《人生一万年》是嘉宾准入门槛“最高”的节目,因为年龄首先是一个硬性要求。除了丁文渊奶奶等少数几个嘉宾不到100岁,但因为她非常有代表性而入选,其他嘉宾年龄均在百岁以上。年龄之外,我们选择拍摄嘉宾的基础要素还包括他们的行动能力、听力和表达能力。

    完成这个基础筛选之后,我们还需要嘉宾具备一定的独特性或故事性。比如第一期播的成都的郭法义爷爷,他105岁了都还在学习,这是一个终身学习的榜样;101岁的王德惠爷爷,他今年依然在进行绘画创作,这种对事业的热爱很难得。另外,多元性也是嘉宾选择的重要考量,我们拍摄的老人们来自从沿海到内陆的不同省份,12期节目中基本没有重复,力争从地域、文化、职业等多个方面都呈现出多样的、差异化的老年生活。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拍摄老年人主题的纪实影片挑战不小,通常需要面对老年人方言口音重、行动较迟缓等问题,节目组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您希望节目呈现出怎样的老年生活风貌?

    冯奇:我们在前期准备时发现,老年人主题的作品往往有暮气沉沉、色调灰暗的观感。所以在做《人生一万年》的时候,我非常坚定的想法就是要做老年题材的“去老化”,比如,我们在节目里与百岁老人对话时,尽量没有用“您”这个称谓,而后期的旁白中也没有用 “爷爷奶奶”去指称他们,多数时候都是直呼名字。我们希望通过这些细节尽量实现“去老化”,实现与老年人完全平等的沟通。

    当然,整个拍摄过程实际难度和工作量都是非常大的,例如你提到的方言问题,老人们讲的都是“百年之音”,是近百年前他们习得的讲话方式,所以录制内容的损耗很大,我们需要当地的翻译将老人讲的话翻译给我们,我们再通过翻译,向老人提出问题。另外,拍摄时还要充分尊重老人的作息和生活习惯,我们这个节目组被誉为最早起床、最早收工的节目组,因为老人一般起得早,所以我们一般凌晨四点左右就要到达他家门口,晚上在他们休息之前就收工离开,不干扰他们原本的生活规律。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目前节目中出现的百岁老人中,女性占比较大,从追逐自由的体育教师到出摊卖花65年的阿婆,她们的生命状态不仅挑战了我们对老年人的刻板印象,也刷新了我们对传统女性的理解。您如何看待这些百岁奶奶们传达出的生活态度?

    冯奇:资料显示,中国目前百岁老人中,女性占比70%以上,全球范围内的百岁老人中,女性占比超过80%,这个性别比例也很明显地反映在我们的节目嘉宾中。为什么这些百岁女性的生活被呈现出来以后,非常刷新我们对她们的固有认知?这可能源于我们节目的创作观念。我跟导演们沟通的时候表达过,希望我们捕捉到的东西,更多地淡化年龄标签、性别标签,让每一个嘉宾的故事,回归人的价值本身。

    顺着这个思路,我们发现了很多惊喜,比如丁文渊奶奶90多岁还每天打网球,年轻时候她的职业选择、婚恋选择也是追求自主、自由的;杭州的杨杏菊和胡开明夫妻是重组家庭,两人却没有任何陈腐观念,70多年的婚姻里充满平等和尊重,丈夫对妻子与前夫的孩子视如己出;在即将播出的节目中,有一位奶奶则是老人中少见的“吃货”……因此,当我们的记录和拍摄从纯粹的人本身出发,反而会发现许多非常独特的、突破我们成见和偏见的生命状态,会发现那些在百年之前出生的女性,她们的自我意识丝毫不陈旧、不落后。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通过节目,我们也看到老年人社会生存的一些现实问题,例如子女远在国外、玩不转智能手机等。您认为,节目呈现百岁老人的真实生活,对于未来建设一个老年友好的社会有怎样的启示?

    冯奇: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社会幸福不幸福,很重要的是看老年人幸福不幸福。”我们在节目策划和制作过程中,对这句话感触很深。如果整个社会有着敬老、爱老的认知与具体行动,那一定是一个充满关怀的、包容度很高的社会。

    通过节目拍摄,我们看到目前社会对高龄老人的关怀相对还是比较到位的,比如百岁老人能够申领到各地的高龄补贴,家里也都有政府赠送的礼品,包括寿字匾牌等。另外,这次拍摄中让我们比较惊喜的,是发现社区养老机构中年轻人的比例正在上升;同时,儿孙对老年人的照料观念也在逐渐改变,不把老年人完全当成脆弱的生命来看护,而是与他们一道投入、探索生活。在这样的照料下,多数老年人的晚年生活并没有脱离社会、与世隔绝,而是栖居于既有人间烟火,又自由自在的生活空间。我想,这样的照料观念可能是未来建设老年友好社会的一个方向。

    当然,相较于节目中的这一代百岁老人,未来的老年人可能面临家人相距较远、独生子女照料负担加重等不断变化的问题,老年人的晚年幸福可能有赖于更成熟、更充分的社会支持。希望通过这档节目,引发全社会对于未来老龄化问题的思考,助力观念和政策的探索。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在百岁人生的点滴日常里,看见每个人的无限可能”,是节目开篇便提到的主旨。生命的可能性在于其长度,也在于其开拓的维度。您期待观众从哪些维度中看到生命的更多可能?

    冯奇:在节目里百岁老人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可能性的两种实现方式——有“坚持”的可能性,择一事,终一生,比如我们在湘西拍的一位老奶奶102岁,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做茶,她把一种可能做到了极致;也有“多样”的可能性,比如我们在昆明拍的最后一个人物,他在许多领域都非常精通,可以讲评书、舞大刀、做裁缝、还能绘画书法……无论是执着所爱,还是广泛涉猎,无论是命运的契机还是主动的挖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坚定地追逐所想,让生命的可能不断在时间或空间的维度上拓展。

    看到这些故事时,观众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惊呼他们“很厉害、很传奇”,但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蕴含着无数可能性的,只是看见别人容易,反观自身不易。因此,我们想要传递给观众的,不仅是百岁老人的100种生活样本,更是一次反观自身的契机。当我们把期待投向自己通往百岁的人生进度条中,我们能够发现、创造和实现的可能性,或许会像屏幕上的这些老人们一样超出预期,正如节目里经常出现的那句话——“你的人生就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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