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昌爱
许多年过去了,我对母亲的思念已在内心深处开出一朵洁白的花,它弹奏的悠悠柔柔之曲让我明白,有一种怀念可以很长很长,有一种爱叫永远无法释怀。
母亲,在一山坡里睡着,离家乡高椅坡不远,可以相互对视。明明不远的距离,走起来,却没有路,只有无边的思念和流不尽的泪水。
母亲是我生命的土壤和源泉。在她怀里吸收营养,是一件快乐、幸福的事,可对我来说,很早就没有这样的幸福了。记忆里,母亲微驼着背,人未到咳声先行,她每走七八步就要休息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前行。在母亲的生活日记里,她只留下29步脚印,深深浅浅、歪歪斜斜,有艰辛、痛苦,更有坚韧。
母亲在我七岁那年,便离开人世。她的离去留给年幼的我无边的孤独和忧伤。我常常一个人来到寨后的一棵大树下,仰望天空,小心地回味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19岁时,母亲嫁给我父亲,从一个叫宽口田的小山寨融入高椅坡的山山水水。高椅坡是个山寨名,也是我的出生地,同宽口田同属湘西州泸溪县石榴坪公社(现称乡)民力大队(现称村)。高椅坡山寨里,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姓氏“五颜六色”外,全寨清一色姓张。宽口田在高椅坡的山后,两个山寨一般大小,在200人左右。我母亲叫李全英,听舅舅说母亲在少女时代聪明而美丽,正因为如此,我在外工作的父亲才托媒三番五次地求亲。
可惜,母亲结婚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但她仍在期待我的到来。当母亲听到新生命的“音符”时,她没有惊慌和恐惧,而是深感欣慰与幸福。在即将成为一名母亲的美好憧憬里,她迎着风雨一天天走向自己心灵的彼岸。当小小的我出现在母亲面前时,母亲满足、幸福的微笑,是世界上最美丽之花的灿烂开放。她,想抱抱亲亲我,却因虚弱而没有力气伸出手。随后的日子,我们母子俩总是聚少离多,她因病常离家住院。
记得,我5岁时的一天,微风轻舞,阳光高照,母亲从县城医院回到外婆家,我便被小姑从高椅坡背到宽口田,但我却不敢多看母亲一眼,更不愿去喊一声“妈”。外公外婆失望极了,一旁的小姑和小舅们急得想哭。然而,躲在一角的我默默无语。我对母亲的害怕与冷漠,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此后,母亲走到哪儿都想办法把我带在她的身边。与母亲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最快乐、幸福的时光,但只要一看到母亲咳喘得厉害,我的天空就会浮起黑云。
那年,母亲一边硬撑着坚持出队里的工,挣工分,—边把父亲送她购药的钱积存下来,买回来了一斤重的红毛线,要为我编织一件毛线衣。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含笑一针一针地编织着……直到深夜,才上床去休息。
冬天时,母亲终于为我编织好了毛线衣,她快乐得叫来小姑一起欣赏。这件红线衣就是一团燃烧的火,藏满了母亲对我的期待、祝福与爱。就在我穿上那件红毛线衣十几天后,母亲要求我,穿着它进县城去看望父亲……今天回想起这些,总感到这里面一定蕴藏着母亲的—种预感。因为,我到父亲身边的第二天,就传来我母亲去世的噩耗。
如今的我,每想起这悲壮而伤心的场面,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敬爱的母亲,用厚如大地的爱和无畏付出,给予我生命与希望……而她自己29岁就结束了生命之藤的生长与伸延。抬头注视远处,我仿佛看到母亲正在对我微笑、招手,我想对母亲说:“妈妈,谢谢您。今生今世,能成为您的儿子是我之幸。”
母爱的阳光,永远照耀着儿女的心田,值得我们一辈子去回味和感恩。
(作者简介:张昌爱,中国散文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塘边古语》《酒鬼酒传说》,现任湘西呈美旅游文化书院院长、《旅游散文》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