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元 文/摄
芒种到了,绿叶厚了,树荫浓了,石榴花开了,田野里弥漫着新麦的清香。这个节气里,有一个重要的节日——端午节。画船箫鼓,龙舟竞渡,这样热闹宏大的场面,在我们小时候是看不见的,但村里人家一样认真过节,自有另一番世俗风光。
一大早,外公去山脚下拔来一把粗粗的艾蒿,又去溪边剪了菖蒲,一起插在门楣上,解毒祛邪,以祈佑家事安康。外婆去镇上称了肉,买了豆腐、油豆腐。回家后,在床帐上挂了香袋,红一个,绿一个,还带着长长的穗子。屋子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草药香。
本地新出嫁的女子,端午节要给父母送大糕。按旧俗,要有一副盒担。盒担揭开来,一盒一盒的,有大糕、馒头、桂圆、红枣、桃子、扇子等。桂圆、红枣孝敬爹娘,馒头、大糕分赠四邻,桃子、扇子送给各家小孩儿。
村里有女儿女婿回门送“端午礼”,亲戚们都来相帮。男人张罗外面的事情,女人则在厨下帮忙,烧饭送茶,煎炒之声响连四壁。这是世俗的热闹,世俗的欢喜。
对小孩子来说,端午节则是从粽子的清香开始的……
端午前一天,外婆就开始包粽子。去年留存的粽叶数量不够,幸好母亲提前带回了新粽叶。
外婆提前将粽叶烫开、洗净,将糯米、豆类分别淘净、浸泡,一切准备就绪,才端坐在八仙桌前包粽子。我和弟弟围坐在她身边,就像是举行一个重大的仪式,幸福而兴奋。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两三张粽叶拼齐,卷成喇叭状,由左手的无名指与食指夹住,右手用铜勺舀上半勺拌有赤豆的糯米,倒进粽叶卷成的喇叭筒里,或是在糯米里放进两颗蜜枣,然后,就势将余下的粽叶沿边缠绕,用事先备好的苎麻线绕几圈,扎紧、打结,一只结结实实的三角粽子就大功告成了。
包好粽子,放入大锅里,用白柴爿慢慢焐熟。炊烟袅袅到庭前,带着粽叶和糯米的清香。
焐粽子是个漫长的过程,要几小时才能熟透。外婆让我和弟弟先去睡觉,许诺我们明早醒来就可以吃香香糯糯的粽子。
第二天一早,外婆挑出几个最结实、最标致的粽子,盛满一大盘,放在灶壁前,先敬灶王爷,祈佑一家老小平安健康。然后才捞出一串粽子,倒一小碗红糖,疼爱地招呼我和弟弟吃粽子。
除了吃粽子,端午还要吃“五黄”——黄鳝、黄鱼、黄瓜、咸蛋黄和雄黄酒。
我外婆家地处浙江东部嵊州盆地最富饶的地区甘霖镇,池塘田边,浅河深渠,随处可寻虾蟹鱼鳖,黄鳝泥鳅。
大我几岁的表舅是捕捉黄鳝的高手。他的工具就是眼睛和手指,哪个洞里有黄鳝,他瞄一眼就知道。他伸手入洞之机,便是黄鳝乖乖就擒之时。我跟在他身后,背一个小竹篓,一边惊叹他的技术,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白蛇传》中,白娘子端午饮了雄黄酒,现出蛇身原形。所以,江南民间便认为蛇、蝎、蜈蚣等毒虫可由雄黄酒破解。
把雄黄放在老酒里,浓浓的,各人呷一口,还用指头蘸了在小孩额上写个“王”字,是新奇又有趣的年少记忆。
到了芒种,田野上是扑面的南风,以及草木的气息。麦子一片金黄,村口的杏树挂满了橙色的果子。杏子在密叶之间、在光影里躲来躲去,探头探脑,想数出个究竟,却总是被晃花了眼。
馋啊!我属猴,能爬树,可又怕被村干部逮着,交给我妈可没好果子吃。无奈往家走,一步三回头。
这个时节,天气不算太热,尤其到了傍晚,明月初上,凉风习习。外婆摇着蒲扇边驱赶蚊子边给我们讲故事,讲白蛇青蛇,讲梁山好汉,讲隋唐故事。
近处,是一片稻田。远处,有蛙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