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瑞花
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水车镇清江村,村民们习惯性地称之为江村。镇里的红碎茶厂停办后,这个村落后面的大茶园成了一片荒园。茶毛虫、尺蠖无休无止地啃食着茶叶,荆棘、葛藤、蕨叶肆意生长,缠绕着茶树。茶树一棵棵枯死了,而村里的劳动力,也一拨一拨进城打工了。
水香一直和丈夫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可婆婆中风后,生活不能自理,水香只好留在家里照顾婆婆。当那么大一片茶园荒废在那里的时候,水香心痛了,她寻思着要把地翻过来种点庄稼。水香把自家茶园里干枯的茶树全挖了,整成一垄一垄的土,清明时节全种上黄豆,这样,腊八的豆豉、年底的油豆腐就不愁了,春节后孩子们还可以带一些去城里吃。可豆种点下去,长出的豆芽却是稀稀拉拉的,水香用树枝掘开一个一个坑看,坑里哪有豆种的影子?这时,一大群鸟雀叽叽喳喳从头顶飞过,水香恍然大悟,豆种被鸟雀啄食了。水香扎了十几个稻草人竖在土边,又补了两次豆种,豆苗才勉强长齐整。可到黄豆成熟的时候,又是一场人和鸟雀的抢食追赶战,一年下来,水香收获的黄豆比播出去的豆种没多多少。
水香想,明年种红薯吧,红薯长在地里,鸟雀奈何不了。
绵绵春雨里,水香披蓑戴笠,在一条一条的垄上插完了一担红薯秧。水香捶打着弯痛了的腰,想,一担秧,至少也要换20担红薯吧,今年可以多喂两头大肥猪了。可谁知,刚长出的嫩嫩的红薯叶,全被松毛虫、金龟子吃了。水香只好去农技站买了药来喷洒,可周围茅草丛里有太多的虫子,红薯藤刚长出新叶,没几天就吃完了。经过几番喷洒,存活下来的红薯藤枯枯瘦瘦,没剩几片叶子。待到霜降收割时,土里又四处是被野兔、山鼠掘食的红薯碎屑。
两场辛苦下来,收获甚微。水香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单打独斗不行,要干就要和村里的人一起干。现在村里绝大多数家庭都用上了煤、电、天然气,山岭上的松树、灌木茂盛起来,鸟雀、野兔自然也多了,荒芜了的茶园,种上树是个好办法。种什么树呢?以前山岭上的那些松树、灌木,不过是用作柴火而已,需要更好的木材时,还得到几十里外的望云山林场去买杉木。对,就在大茶园里种上杉木。
村支书很赞同水香的想法,召集大家开了动员大会。秋高气爽,水香带领留在村落的妇女、老人,把大茶园一锄一锄开垦出来。来年开春,水香和姐妹们从镇街的苗市买来杉木苗,用机耕车驮到大茶园,在春寒料峭里把昔日的千亩茶园全种上了杉木苗。从那时起,水香成了义务护林员,几乎天天去大茶园看,枯了的苗子补上,涝了的地方排水,有牛羊进入的地方装上铁丝网,夏日炎炎的时候,水香扛着一把锄头上山,除掉了杉木苗旁的每一根杂草。两年下来,大茶园上的杉木苗子长势喜人,一行行,一列列,像村里小学做课间操的孩子们一样朝气蓬勃。水香感到很欣慰,这次种对了,杉木不生虫子,生长快,十年二十年后,满岭都会是栋梁之材。
在水香的带动下,村落掀起了种树热潮。河堤上,种上了四季青和毛竹,荒了的沟壑,种上了杉木,屋前屋后,种上了桃李果木。在外打工的人,每年回来都有惊喜,檐前的桃树开花了,屋后的李树结果了,去山上转转,满目青山艳艳,杉木郁郁葱葱,鸟儿在林间鸣叫,有时还会有野兔窜出,让人生出时空错乱之感,以为到了几十里外的望云山林场。
一条高速公路的连接线,要从村落的大茶园经过。拘束在山窝里的人,最盼望修路,有路才能通向外面。当勘测人员用绳子把路线定下来后,分散在各地打工的劳动力被召回,村落热闹起来。大家把一根一根笔直的大杉木抬回来垒在院落里,热火朝天地计划着,大的杉木筒子用来为老人割制千年屋,小的用来建房子打家具……大家自然想到了这些杉木的源头,都感谢水香,如果不是水香带头种树,帮忙管理,大茶园到今天还是一片荒园呢。
水香说,真正要感谢的还是这个好时代。温饱解决了,能源丰富了,自然可以退耕还林,蓄养山林。土地是最讲感情的,只要你不让它空着,它就不会让你“空”着。村落的人都为水香的话鼓起掌来。
现在,那条高速公路连接线,从杉木青青的大茶园里出来,向远方延伸而去。我们的村落,也在碧绿稻田和郁郁青山中合着时代的节拍,往前走……